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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暗香浮动。这真是冬日里最好的时光。
赵长宜的偏殿的暖阁里接过唐如之递来的茶，掀开茶盖，眼波却从茶盏睇到了坐在一旁的秦姝玉身上。
“今日冒昧请长公主前来是为了长青的事。”
秦姝玉慢慢儿地端着茶饮了一口，然后又打量了赵长宜一番。如今赵长宜的身子还看不出来什么，依旧穿着一件秋香色万福花纹收腰窄袖袄，下衬着黛青色团花百褶裙。端的是闲适雍容。
秦姝玉笑着放下手里的茶，说道：“哦？长青有什么事？”
前两天赵长青受召入宫，之后便向秦姝玉辞行。秦姝玉一时未允。今日赵长宜找她来，必然是为了此事。但她却是装作不知一般。
赵长宜也放下茶，少了那一层水汽缭绕，便瞧见秦姝玉的笑意，假的有些掉牙。
“长公主不知吗？我想长青应该已经同长公主说过，他想要离开雍京。”
秦姝玉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笑着说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瞧我这记性、是，他是和我说过。但我想着你在就只有他一个亲人。这种时候，还是让他留在雍京的好。”
赵长宜道：“我在宫中自有人照顾，不用他费心。他想要离开雍京，我是极为赞成的。还望长公主赏长宜一分薄面，把长青的身契还给他。让他离开雍京，好好去闯荡一番。”
秦姝玉道：“我知道长青是个有志向的人，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人留在雍京，会更有作为。”她看了看暖阁，见只有唐如之一个伺候，赵长宜也并未刻意避忌，想必唐如之是她的心腹了。秦姝玉顿了顿，便也直接说道：“依你现在的情况，长青留在我府中做一个小小的侍卫总管，自然是委屈了的。不说他是你弟弟，就是我……前日里陛下也赐下金银无数。日后长青自然是高官厚禄。我倒不是要拿着你们的身契，只是觉得他这时候离开雍京，并不明智。”
“多谢长公主为我姐弟二人打算，但长青无心功名。这雍京，并不适合他。”赵长宜看着秦姝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反正，我不还留在这里吗？长公主只需把长青的身契给他就好。至于我的，还是留在长公主府吧。我和长青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
秦姝玉故意皱着眉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如此也罢。哎，只是要到哪里再去找长青这样好的一个侍卫总管。他一走啊，我也真是为难。”
赵长宜见秦姝玉松口答应，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至于秦姝玉的那些话，她一笑置之。
秦姝玉倚着椅子的扶手，抬头瞧了瞧这间暖阁，“你在长乐宫可还住得习惯？”
赵长宜道：“有太后照料，一切都好。”
秦姝玉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她看向赵长宜，“你也真是好福气，能得太后亲自看顾。”
赵长宜道：“这样多亏那天长公主替我说项。”
秦姝玉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就算我不说，太后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咱们大燕上上下下，都在期盼着陛下的孩子平安降临呢。”
赵长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微微含笑，“是啊，陛下也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秦姝玉道：“一定要生个儿子。”
赵长宜抬起头来，看着秦姝玉认真的眼神，觉得十分有压力。她说道：“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一切都是天意。”
秦姝玉道：“我倒是听说城外水月庵里求子观音很是灵验，你可要派人去给你求一支签？”
赵长宜道：“不必了，无论是是男是女，我都爱这个孩子。”
秦姝玉道：“但你要知道，是男是女，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也许会是陛下的长子……”
秦姝玉伸手想要触碰赵长宜的肚子，但赵长宜避开了。她不愿让秦姝玉带着那样利欲熏心的意图来触碰她的孩子。
秦姝玉挑了一下眉，倒也没有如何恼怒，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生个儿子吧，这是所有人的期望。你不该让我们失望，不该让陛下失望。”
说着秦姝玉就站起身来，“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我会放长青离开的。你就在宫中好好养胎吧，有什么事你也大可联系我。”
赵长宜也站起身来，“多谢长公主，那长宜就不送了。”
“你好生养着就是，这些虚礼，你现在大可不必计较。”秦姝玉踏出暖阁，南霜赶在寒风吹来之前就为她披上了一件狐裘披风。
秦姝玉收紧披风，沿着宫道向外走去。却不想，正走到临华殿前，竟然遇到了太后。
这个天气太后一把老骨头了，竟然还不在屋里呆着。
秦姝玉心头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对太后行礼说道：“见过太后，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扶着无忧的手，瞧了瞧西边被太阳照得一片灿烂的宫阙，然后说道：“免礼。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秦姝玉道：“我来看看敏容华。”
太后自顾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难得见你来长乐宫。”
秦姝玉短促了笑了笑，没有接话。
太后又说道：“今年你去凤溪山，没有赶上之前的家宴。柔嘉说你没来，她也就躲了去。其实啊，想必还是在躲着豫王世子。”
秦姝玉皱了一下眉头，立刻说道：“是吗？柔嘉倒是会拿我做挡箭牌。不过太后既然知道她的心思，又何必要让她来。姻缘自有天定，何必非要人为。”
太后并不着恼，只是用一种老派的语气说道：“哀家也只是想要看到儿孙满堂而已，你们啊，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现在，哀家是懒得管了。”
秦姝玉回头看了看赵长宜的偏殿，又回过头来说道：“您老人家现在等着抱孙子就是。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说完又对太后一福身，“若没别的事，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
秦姝玉再次欠了欠身，然后领着南霜告退。直到出了长乐宫，秦姝玉才挺直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南霜瞅着秦姝玉的脸色，一路没敢多话。直到回到长公主府，秦姝玉脸上才又多了几分笑意。
“去叫赵长青来。”
秦姝玉回到寝室，脱去了厚重的外袍。在撒着梅花的温水里浸过手，然后接过秋月奉上的热茶吃了一口。这就听见外面回话，说赵长青来了。
秦姝玉安坐在位置上，说道：“叫他进来吧。”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赵长青走了进来，带进了几许寒风。
秦姝玉不禁眯了眯眼，其实也不见得冷，只是或许这样更能看清楚赵长青。
“见过长公主。不知长公主叫我来有何吩咐？”
秦姝玉端着茶一时没有做声，等过了片刻她才将茶放下，对赵长青道：“没什么，今日你姐姐找我进宫去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赵长青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看了秦姝玉一眼，没有多话。
秦姝玉自己接道：“原本我以为你这时候应该留在雍京，不想你姐姐也支持你离开。既然她都发话了，我自然也不好再留你。”
秦姝玉叫过南霜，让她去把赵长青的身契找来。借着这一小段空闲时间，秦姝玉好好地打量了赵长青一番。
他与赵长宜长得并不像，但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当初他和赵长宜来到府上，还像个孩子似地。可现在却不知为何变得这样沉稳。
人都是会变的吧……只有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些美好，才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
“殿下，这是赵长青的身契。”不多时南霜便拿着赵长青的身契回来了。
秦姝玉接过那薄薄的一张纸来，看了看。然后才站起身走到赵长青面前，把身契递给了他。
“拿着吧，从今日起，你就是自由之身。这天宽地阔，任你来往。”
赵长青接过身契，仔细地看了看。倒不是怕秦姝玉耍花招，只是有些感叹而已。这本是个假身份，当初为什么要做她弟弟呢。
“怎么，你还怕我骗你不成？”秦姝玉笑着说道，“本公主既然答应了你放你走，就不会食言。”
赵长青收好身契，说道：“不，长青怎会怀疑殿下。我只是有些感概而已。”
秦姝玉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赵长青道：“我想去雁门关看看。”
秦姝玉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去那里做什么？雍京这样的繁华之地你不留，却要去边关吹冷风么？”
赵长青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秦姝玉道：“罢了，你要如何都是你自己的事了。我现在是管不了了。”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摸那张身契时的感觉，看着眼前这名男子，秦姝玉心里也泛起一丝不舍来。到底也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久……
秦姝玉轻轻叹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大可回来。外面的世界，不是那么轻松的。”
赵长青见秦姝玉说得诚恳，便也正色说道：“多谢长公主。长公主一直对长青照顾有加，长青不会忘记的。”
秦姝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了，你下去吧，回头收拾一下。我叫账房在支一百两银子给你。”
“不用了。”
“我说给，你敢不要？”一挑眉，又是那等风情万种。
赵长青只得低头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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