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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雍京的波诡云谲中穿插了赵长宜怀孕的消息，总算让人有了几分欢喜。
次年，秦恒改年号为隆泰。
藩王们都已各自返回封地，雍京城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太平。但开春之后，朝臣们脸上却反而挂起了严霜——冻了一冬的匈奴，已经等不到草原上冰雪消融，就已经用铁蹄叩打雁门关了。
赵长宜乘着辇轿来到建章宫，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大了起来，行动间已有不便。
宋安远远的瞧见了赵长宜，便赶过来说道：“给敏容华请安。”
赵长宜抬手道：“宋总管不必多礼。”她望了望紫宸殿，“陛下还在忙吗？”
宋安点了点头，眼瞅着都快中午了。今日赵长宜是过来陪膳的。但现在陛下还和朝臣们在议事，只怕一时半会人还完不了。
“陛下今日召了丞相、大将军和永兴侯议事。敏容华您……”
赵长宜理解地笑了笑，说道：“我去紫宸殿后面的楔园转转，一会儿陛下得空了，您去那里找我就是。”
宋安点头应了，又嘱咐赵长宜身边的人小心伺候着。
赵长宜带着唐如之和素问缓缓沿着白玉阑干，打算从这里绕道紫宸殿后的楔园。但是在半道上就遇见了周硕。
“敏容华。”
“周大人。”
两人见了礼，赵长宜问道：“周大人是在这里等候传召吗？”
周硕点了点头，看了紫宸殿一眼，说道：“陛下虽然传了我，不过想来是用不到我的。对了，长青兄已经去军中报道了，他同徐曾琪一道，两人相互也有个照应。”
赵长宜含笑说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长青能认识你和那位徐公子，也真是有幸。”
周硕道：“我能认识他们两个才是有幸。我只是有些担心……”
赵长宜很少见到周硕这样犹豫，她追问道：“担心什么？”
周硕皱了皱眉，还是说道：“如今边关不宁，说不定就要开战。”
赵长宜的双目微微张大了一分，她压低了一些声音问道：“怎么，陛下已经有决断了吗？”
周硕苦笑道：“陛下的心思，容华当比我清楚。咱们这位陛下，怎么肯能放任匈奴这样骚扰大燕边关。只是军中多是霍大将军的嫡系，朝廷上丞相又是一味的主和。要想打仗，须得粮草先行，想要让丞相和霍大将军合作。”周硕叹道：“这难度可真是不小。今天在朝堂上就一直相持不下。这会儿在紫宸殿里，不知能不能有个结果。”
赵长宜也凝眉望向紫宸殿，“但你方才说，担心就要开战了。”赵长宜回过头看向周硕，“我知道周大人向来见解不凡。若不嫌弃我是个女流，可否同我说说。”
周硕看了看赵长宜身后跟着的两人，赵长宜回首示意唐如之和素问。
唐如之和素问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一旁，但也不敢走远。
赵长宜对周硕笑了笑，说道：“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跟坐牢似得。”
周硕却是一副泼皮口吻说道：“当初让你选了他。”
赵长宜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我当初若是选了你，只怕现在你就该后悔死——柔嘉长公主近来可好？”
周硕闻言只得拱手告饶，那样子惹得赵长宜掩口发笑。
“罢了罢了，周大人这样我可生受不起。不过有一句话我倒是很早就想和周大人说了，只是一只没有找到时间。周大人年纪已经不小，若是想要成家立业，还是稳重些好。”
周硕皱眉道：“怎么，你们女人都喜欢稳重的男人？那何不去找那些老夫子？”
赵长宜道：“我好心劝你，你又何必说这样的气话。”
周硕道：“好了好了，你本来是要问什么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赵长宜见周硕不愿多谈自己的事，也就不再多说。
“好吧，那言归正传。”
周硕这才请咳了一声，说道：“如今国力日渐强盛，陛下自然不肯再一味低头言和。”
赵长宜点了点头，她自然也知道秦桓不是一个只图安乐之人。
周硕接着道：“这次藩王入京，虽然有人和陛下不对付，但是我猜私底下也有人对陛下投诚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赵长宜对周硕刮目相看。
周硕负手笑了笑，说道：“这也是我猜的，真假不知。”
赵长宜道：“你一向猜得很准……如此，你推测，这一次陛下一定会强硬地坚持开战？”
周硕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大将军本也是倾向开战的，只是要和丞相合作……”周硕笑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赵长宜皱眉道：“这是国之大事，岂能儿戏。丞相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一味言和啊。”
周硕道：“这一点你却是说错了。虽然丞相有心维护现在上官一族的既得利益，但从大局上看，自高祖以来，大燕一直以和亲为主，这是其一。再者，这么多年来，大燕的军力和匈奴，其实还是不太对等。大燕以步兵为主，而匈奴却几乎都是起兵。想要打败匈奴，非得要建一只精骑不可。但现在陛下在朝政上的改革尚且受到阻挠，军中更是未能擅动。”说到此处，周硕也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赵长宜道：“这样说来，便是也无必胜的把握？”
周硕道：“这世上就没有必胜的战争。但现在陛下若是不进一步，那就只能退一步。之前朝廷改革受阻，我想陛下也是希望借着出兵的事，重新在朝堂打开一个局面。”
赵长宜听后思忖良久，朝局艰险，她也只是管中窥豹。这时候却见紫宸殿的大门打开，上官维扬、霍毅、明鸿云，三人先后走了出来。上官维扬当先一步，霍毅和明鸿云落在后面说了几句话。
赵长宜忽然感到一道利刃一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微微抬起头，便和霍大将军的目光在空中一触。
霍毅的目光十分森冷，赵长宜忍不住心底发寒，勉力方才站住没有退缩。
周硕在一旁说道：“这时候想必陛下也不会召见我了，我看宋总管是奔着你来的。”周硕说这话的时候，宋安正往这边来。
宋安到得近前，问了安，果然是对赵长宜说道：“敏容华，陛下有请。”然后又对周硕道：“周大人，陛下说暂时没什么事儿了，您可以先回去了。”
这也全在周硕意料之中，他没有多话，对赵长宜欠身行礼后就提步离开了。
宋安带着赵长宜去到紫宸殿后面的畜中，这里已经设下了膳桌。秦桓正在浸手，看见赵长宜来，那略显疲惫的脸上便扬起了笑容。
“让你过来陪朕吃饭，实在是难为你了。”
赵长宜笑着走过去，说道：“来回都是做辇轿，有什么辛苦。倒是陛下……方才我在外面和周大人聊了一会儿。”
秦桓示意赵长宜一道坐下，问道：“周硕？是了，朕召他在外待命的。你们都聊了什么？”
赵长宜调整了一下座位，将背靠在侍婢安放好的靠垫上，面对着秦桓，斟酌着说道：“周大人说，陛下这一次必然能说服丞相和大将军合作。”
这一句话里便有几层意思，秦桓凝神看了赵长宜片刻，这才说道：“周硕还是改不了他那毛病。”
赵长宜小心地问道：“那丞相和大将军……”
秦桓笑了笑，呼出一口气，说道：“今日在紫宸殿，总算有了些眉目。”
赵长宜闻言喜道：“恭喜陛下。”
秦桓道：“可限手上没有一只得用的军队，否则哪里要看霍毅和上官维扬在那里打擂台。烦得朕还要两方周全。”
秦桓说着夹起一个丸子，有些用力的咀嚼着。赵长宜看着他大口地咽下米饭，看样子确实是饿了。
赵长宜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着方才周硕说的那些话——军中不能擅动，需要精骑。而这里秦桓虽然只是随口抱怨，但也看得出，确实是恼火没有一只得用的、听任自己指挥的军队。
可是连梁王府都在私下训练死士。而秦桓所有的动作都被人看在眼里，他占着正大光明四个字，旁人也就容不得他在暗地里做事。
等秦桓吃到一半，要再添一碗的时候，赵长宜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陛下建个园子吧。”
“什么？”秦桓这是真的没听清。
赵长宜想了想，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她再一次说道：“陛下，建个园子吧。”
秦桓有些疑惑地看着赵长宜，问道：“怎么了？是这宫里不好吗？”
赵长宜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可又顿住。待她想了一想，才又说道：“不错，陛下说得对。这宫里不好，长宜想要另建一座大园子。”
秦桓皱起眉来，将碗筷放到一边，看着赵长宜，说道：“长宜，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长宜笑得愈发开心了，那开心中还带着一丝狡黠。
“陛下难道不明白吗，长宜想要一座大园子。这宫里确实太闷了。那座园子里山水丘陵都要有，其余的倒也罢了，最主要的是要大。要大到……”赵长宜拖着长腔，眨着眼睛看着秦桓，“要大到可以容下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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