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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真相 卷一 夺宫魅影 第11章 龙争虎斗

作者:罗石贤著 分类:校园 更新时间:2020-08-18 11:17:2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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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八阿哥胤禩奉旨带领一班人马,来到西单绳匠胡同刑部正堂,接管刑部事务。当日就把刑部南北两座天牢封了,刑部提狱厅一应档案一体封锢。刑部官吏,除皇上亲自保了尚书王士祯,让他回翰林院仍旧写他的诗,其他侍郎、司道、司狱、主事数十人,全都挂了起来,等待审查发落。

    “宰白鸭”一案轰动朝野,成为北京街谈巷议,茶余饭后的谈资。西郊黄叶村也因此出了名,那个年过花甲的恶棍丁乔生,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位好事之徒,甚至跑到黄叶村,详细了解丁恶霸强奸致死同村少女,如何乘人之危花钱买了“白鸭”、贫苦农民杨大壮;又如何用银子打通刑部提狱厅、司狱、狱卒,用掉包计将“白鸭”塞进去,把丁恶棍换出来的前前后后,敷衍成评书故事在茶楼酒肆讲说,写成剧本在戏院上演。后来还有文人演绎成传奇小说刻版印刷,在民间流行。

    八爷胤禩,顶着如此巨大的民间“口舌”压力,加上父皇的严词苛责,来捅刑部这个马蜂窝。皇子独立办差,这还是第一次,父皇是有意在考验他胤禩的能耐。办好了,他完全有希望取代二阿哥胤礽立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自从听说太子把户部弄得一团糟,库银借空,皇上发了脾气,他便有了觊觎龙座的信心。接着听说皇阿玛把四阿哥胤祯、十三阿哥胤祥派去“接管”户部,他就有几分紧张不安了。这不明明是两路“阿哥”效劲吗?他这边差事办砸了,胤祯就可能取而代之,他胤禩就永无翻身之日,甚至带来杀身之祸。在众皇子中,他虽博得“贤王”的美誉,明里从不得罪人,与胤祯表面上也是一团和气。但他心里最恨最想杀的,就是同父异母兄弟胤祯,至于胤祥,不过是胤祯的打手,没什么可怕的。他知道胤祯最忌恨的也是他,未来的朝廷,竟是谁家之天下,也就他们俩看鹿死谁手了。

    有了如此严重的背景,胤禩接手刑部事务后,就须臾也不敢马虎大意了。

    这天,胤禩乘轿早早来到绳匠胡同刑部正堂。步军统领衙门派的羽林军已接管了刑部关防,沿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严明整肃。在门前刚一落轿,胤禩哈腰 走了出来,隆科多上来打千儿道:

    “八爷,新任步军统领隆科多前来应命!”

    “唔,隆科多,”胤禩礼贤下士地挽着隆科多的胳膊,边往前走边说,“你是佟家人,佟国维宰相常在我跟前提起你。”

    “奴才是佟相的本家侄子。”

    “啊,好,佟国维是国舅,咱们都是自家人。”

    “八爷,”隆科多自重地拿开胳膊,复打个千儿,“遵您的令,司官以上官员已集齐在二堂,听候您的训示,不得私相往来。这里关防虽说属九门提督,但赵军门已指派给奴才节制。外头有什么事,八爷只诧异吩咐。”

    “好,你就守在外面,有事可直接通报我。”说罢便踏上台阶,守在两边的戈什哈高呼一声:

    “八贝勒爷驾临了!”

    堂上顿时鸦鹊无声,气氛凝滞起来。身着团龙江牙海水袍,头戴东珠冠的胤禩走在前面,后面十六名带刀卫士,三十多名太监,威风凛凛走上堂台。满堂呆若木鸡的刑部官员,“唿啦”起身,马蹄袖拍得山响,满人尚书桑泰尔、汉人侍郎唐赍成,趋前一步叩头道:

    “罪臣叩迎钦差大人,恭请圣安,请八爷安!”

    “圣躬安!”胤禩点头答应一声,换上笑脸,“二位大人请起,各位都起来。”说罢居中坐了,一边扫视下面战战兢兢的部员,一边温言款语说道:“此次本爷奉旨勘查刑狱,为的朝廷设刑教民,以律法绳不轨之民,惩恶扬善,安抚百姓。然京师重地,皇帝眼前,竟有‘宰白鸭’如此惨绝之事发生,实乃刑部之奇耻大辱。经本爷连日纠察,仅南牢有待处决犯人五十三人,其中就有八名验明不是正身——骇人听闻啊!故本贝勒不得不如实奏劾!诸公食朝 廷奉禄,受皇上重托,扪心自问,对得起大清恩泽,对得起皇上爱民如子的仁德吗?”

    说着说着,胤禩突然翻转脸来,“砰砰”几声惊堂木拍得下面魂飞魄散,他厉声喝道:

    “隆科多听令!”

    正在刑部签押房门口,督促亲兵搬运刑狱文档箱笼的隆科多,闻声小跑着过来。一看刚才还是笑弥勒的“八佛爷”,一翻脸就成了杀气腾腾的冷面金刚。见过了战场厮杀的隆科多,自然冷静,垂手而立地道:

    “下官在,八爷有何宪令?”

    “革去桑泰尔、唐赍成顶戴花翎!”

    “扎!”

    桑泰尔已是脸色煞白,那唐赍成倒若无其事,冷笑着自摘了顶戴递与隆科多。

    这唐赍成敢于貌视“八爷威风”,自有道理:因他是桃源中人,深知刑部大牢中那些替死的所谓“白鸭”,哪一个不是通过朝中大臣、皇子皇亲的关系,塞进去,拉出来的呢?莫说他唐赍成顶不住,满人尚书桑泰尔也顶不住。能顶一顶的就一个汉人尚书王士祯,全仗着与皇上有点诗词歌赋上的私交。后来,干脆都不去找他了,瞒着他照样办成事。现在,你八爷奉旨来捅这个篓子,你能捅开吗?捅开了是祸,捅不开也是祸,你交不了差,皇上还不知怎么发落你呢?还耍什么威风!

    摘了顶子的唐赍成说的没错,他无官一身轻,站在一旁看这场戏怎么演下去,怎么收场。

    八爷胤禩敲山震虎,唬得满堂部官噤若寒蝉,脱了补服,不准回宅邸,圈在部衙。八爷胤禩自以为得计,旗开得胜。殊不知他刚到签押房坐稳,还来不及处理审阅文稿,九阿哥胤榶、十四阿哥胤禵以及十阿哥胤礻我,就都陆陆续续来找胤禩这位难兄难弟。

    九贝子胤榶红光满面,一进签押房,把手下跟班斥退,撩袍子坐下,冲着八阿哥胤禩冷不丁地道:

    “八哥你自毁家门,要不要我来搭救你一把?”

    胤榶素来城府很深,不苟言笑,一句话说得胤禩惊诧不已,如坠五里雾中。

    “此话怎讲?”他添添干枯的嘴唇,瞅着这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九弟问,“我奉旨办差,怎么叫自毁家门?”

    “不识庐山真面貌,只缘身在此山中。”胤榶阴沉地一笑,说道,“在三十多个皇子阿哥中,你是最得人望的,故有‘八贤王’之称。现在你却要来捅刑狱这个马蜂窝,你知不知道那些‘白鸭’都通过谁塞进去的?说白了,没几个阿哥没惹一身臊。你要捅开了,你的人望不就毁了?还八贤王,屁!你何必……”

    “我不信。咱阿哥没杀人放火,怎么就牵扯到‘白鸭’这些没良心的事上来了?”

    “为钱,为利,人托人……”

    “我还是不信。”

    “十四弟,你进来!”胤榶朝门外一声喊,竟自顾自走了。却见胤禵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走了进来。胤禩一眼认出是任伯安,不禁吃了一惊,却镇定自若地向胤禵拱了拱手道:“你回京了?陕甘那边情况怎样?”

    十四阿哥胤禵,刚满二十,长得虎虎生风,跟十三阿哥胤祥一样侠义豪爽,是个将军坯子。他本是四阿哥胤祯的同母兄弟,却同八爷一伙混在一起。

    “久违了,八哥,三日不见,如隔九秋。”胤禵逗儿郎当地说道,“八哥长了魄力,竟把这刑部衙门弄得鸡飞狗跳,水急鱼跃。平日凶神恶煞的狱官走卒,皆成丧家之犬,痛快,痛快!”说罢呵呵大笑。

    胤禩没有再理睬胤禵,却转脸对任伯安道:

    “任伯安,你是九爷的人,来刑部找我干什么?听说六爷、七爷还有十五爷还债,都是你垫的钱,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任伯安见八爷突然对他如此见外,心里不满,但脸上却挂着蜜笑说:

    “承八爷问话。小的凭做生意,哪来那么多银子孝敬各位爷们?其实都不过伴龙得雨,全仗八爷和各位爷们扶持。就说八爷要小的请白云观张半仙看相,赏银一万两就全归了小的。再说各位阿哥,有的在云南开矿,有的在东北收金矿税,有的在兴安岭挖人参,都由小人下头的喽猡维持,自然都有进项……”

    任伯安一席看似平常的话,说得胤禩头脑发胀,心虚手凉。这里头开铜矿、收金税、挖人参,都是不可告人的隐私。既违国法,又违祖宗家法。特别是请张半仙为自己看“天子”之相,说什么“王上加白”,要是泄漏出去,让父皇知道,定要办他个谋逆之罪。

    “自然,自然。”胤禩应付着任伯安的话。他总算明白老九称病,老十四把任伯安带来的用意了。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得不佩服这几个平日跟他亲近的兄弟,倒是藏龙卧虎,一个强过一个。

    “八爷,”任伯安哈了哈腰,面筋里藏骨剌地又道,“小的是个明白人,法不传六耳,何况皇家。这次小的来,不过是想给刑部的人讨个情儿,您何必计较他们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个不为钱呢?”

    这明显是要挟,胤禩陡地生出一个念头:此人知道得太多,何不趁手中有权,将他立斩阶前?正转着杀念,外头又大呼小叫走来了十弟胤礻我,人还在外,粗喉大嗓就撞了进来:“八哥,我去了顺天府,那边没隆科多的事,顺天府死囚,十人中就有三个‘白鸭’,全是任伯安那老狗花钱塞进去的——得想法不让九哥牵扯进去,任伯安那王八蛋是不能留了。”

    胤礻我冲了进来,正与任伯安撞个满怀,任伯安毫无惧色地笑道:“十爷,是剐是杀,任伯安在这里候着。不过,不剐不杀倒还有点用处。”

    “留你何用!”十爷正在气头上,怒喝一声,“跪下!”接着劈头一个耳光掴过去,打得任伯安踉跄一下,差点栽在地上。

    任伯安抚着印上了“五爪龙”的脸颊,硬着脖颈故伎重演地说:

    “十爷,您忘了早向,您要府上总管找我为太子配**之事?这事传到皇上那儿,只怕对您不利。”

    “现在我就把你宰了!”胤礻我唰地抽出佩剑,高高举了起来。被八爷、十四爷一齐拦住。

    “配**之事,小的下人全都知道。”任伯安滑嘴滑舌地说,“留下任伯安,还能管得住他们的嘴,所以十爷不杀也有不杀的道理。”

    胤礻我气得还要胡来,这时胤禩对九弟、十四弟背后使出的杀手锏佩服不已,至此他完全明白,任伯安是不能动了,阿哥们的小辫子全操在他手里。便格格一笑,一把夺过胤礻我的剑插入剑鞘,冲任伯安说:

    “老任,你虽出身卑微,但处变不惊,倒也有荆轲风度。老十不过是试试你胆量而已,别往心里去。堂堂刑部签押房,哪有仗剑杀人的?此地不宜久留,你就放心去吧!至于为刑部官吏说情之事,容我们再议议。”

    任伯安一走,老十胤礻我还在发脾气,胤禵嘻嘻一笑说:“十哥,你不要误解了九哥一片苦心。现在老四、老十三在户部催还库银,已弄得焦头烂额。我和九哥冷眼旁观,按八哥这种办法,也许比他们输得还要惨。试想,刑狱这些事,牵涉我们兄弟和朝廷大臣,惹翻了,乱蜂螫头,谁能顶住?所以九哥才要我找任伯安来报报警。”

    胤禩想想也有几分道理,因叹道:

    “老九智术可谓高深。谁不知任伯安给兄弟们救急的钱,其中就有‘宰白鸭’的收项。但国家吏治坏到如此地步,身为皇阿哥,我痛心疾首。如今朝野瞩目,中外关心,我不办几个,怎么向皇上交差?十弟,你说是嘛!”

    胤礻我咧嘴一笑道:“对,办他几个无关痛痒的,雷响得大大的,地皮刮得湿湿的,船也过得,舵也过得。”

    “就这样。”

    难兄难弟哈哈一笑,散了。

    这些天,张廷玉茶饭不思,夜不安寝,一直在关注着两拨皇阿哥在刑部、户部的进展。自从摘了顶戴,降职去吏部作主事的唐赍成,悄悄来他家彻夜长谈,他总算对刑部的病根有了透辙了解。任伯安一个泼皮无奈商人,竟跟八、九、十、十四、十五阿哥,甚至跟太子都有千丝万缕联系,六部里十有四停人受他的挟制,每想至此便禁不住吓出身冷汗。他也曾想向皇上递折子,把吏治腐败的这个最大毒瘤挑出来,可投鼠忌器,牵扯那么多皇子,皇上拿了又能怎么样呢?折子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半夜在书房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他庆幸岳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可是,有钱有势的恶棍逃脱法网惩处,贫穷无奈走投无路的“白鸭”枉送了性命,法将不法,国将不国,这又怎么办呢?他总算识破了最有人缘的所谓“八贤王”,不过是在与太子、与其他兄弟争夺继承“大统”的***中,装扮出来迷惑人的“笑面虎”嘴脸。靠此等人去整肃刑部,无异与虎谋皮。果然,没两个月,八阿哥胤禩上了折子,大言不惭地称,刑部大牢经查实,有两名重金买通的“白鸭”,真正的罪犯已捕获归案,相关人员革职查办三十六人,原提狱厅主事、司狱在押,提请圣裁处决。任伯安毫发未动,其他几名“白鸭”照旧关在牢里,只因圣谕停上秋决,还可多活一年。

    真是可悲啊!张廷玉在他的后花园里捶胸顿足,仰天吁叹。他把目光投向四阿哥胤祯,原来他对胤祯的孤情寡义、心狠手辣十分反感,也看不起。认为皇位一旦落入此公手中,王道将不复存在,庶民百姓也许将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四阿哥胤祯和胤祥在户部的所作所为,逐步改变了他的看法。

    忙了十来天,胤祥对户部部务已了如指掌,遂奏明太子。请太子、胤祯和上书房大臣莅部训诲。

    那天,张廷玉和佟国维两位上书房大臣应邀而去,给太子和四爷助威。太子胤礽一行来到户部,也不让门上人通报,沿仪门石甬道款步而入。户部大堂内早黑鸦鸦挤满了人,十三爷胤祥正在训话。太子素来随和友善,示意大家站在人群后面,不去打断老十三讲话。张廷玉稍稍朝前挤了挤,以便听清胤祥的话。

    “在坐诸公都是读书人,老十三鲁班门前弄斧了。我认准一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千古通理。大清江山,经过历代先皇和当今圣上近百年励精图治,才有今天盛世昌明。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一批白蚁、蛀虫。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他拍拍脑瓜,又俯身问前面的人,“啊对对对,叫‘千里金堤,溃于蝼蚁之穴’!户部库银,是国家命脉,如今却被一群蝼蚁蛀空了。皇上因此食不甘味,夜不安寝。胤祥和四阿哥受命追还库银,乃天命在身,少不了对各位大人有些磕磕碰碰……”

    张廷玉原来只听说十三爷是个粗鲁莽汉,却不料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掷地有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要追还库银,先从户部还起。”胤祥喝了口茶,顺手扒开衣扣,目光如炬,逼视着众人,“人都说户部是清水衙门,原来却都是一窝‘家鼠’。除了员外郎王鸿绪,在坐诸公没有一人没从国库里舀走一瓢,侵吞一份。我这里有份册子,朱天保,你当众念念!”

    说完,把册子丢给台下的白面书生朱天保,他兀自走下台在人群中转悠,看看这些“家鼠”的反应。走着走着,胤祥发现了张廷玉,立即上前客气地招呼:

    “噢,张相,你来了?”

    张廷玉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太子等人也都在后面。老十三朝太子一干人走去。张廷玉仍聚精会神,听朱天保公布的户部部员借债名册:

    “……吴佳漠,侍郎,欠银一万四千两;苟走范,员外郎,欠银四千两;尤明堂,员外郎,欠银一万八千两;尹水中,主事,欠银八千五百两。以上户部官员,总共欠库银七十二万九千四百五十八两……”

    大堂里像死人发丧般寂静,一个个苍白着脸,早听得口瞪目呆。蓦地,老十三在后面一声喊:

    “太子爷、张臣相、佟臣相、四爷到——”

    全场顿时齐刷刷立了起来,纷纷叩首道:

    “太子爷千岁!千千岁……”

    张廷玉、佟国维左右拥着太子胤礽,胤祯、胤祥跟在后面走到了前台。

    “罢了,大家都坐下吧!”胤礽满脸带笑,摆了摆手说道,“十三弟,你们只管办你们的事,我和两位臣相过来看看,也算是督阵吧!各位——”他把目光投向下面,“借了库银是一定要还的,国库空了,朝廷拿什么去修河治水赈灾呢!再说,边鄙要再闹个事,拿什么去打仗!覆巢之下无完卵,国家要出事,诸公去何处乘凉?置庶民百姓于何地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子一番话使气氛和缓下来,大厅里嗡嗡蝇蝇,一片交头接耳窃议之声。胤祥把桌子一擂,大声说:

    “怎么样?人人都要还钱。老吴,梁清标尚书奉旨致仕,新尚书施世纶未到任,你就是最大的官,说说看,你的一万多两银子何时还清?”

    吴佳漠是个老官僚,按例梁清标撤差,就该轮他当尚书了,早已窝了一肚子火,瓮声瓮气地道:

    “银子自然是要还的,十三爷宽限几日,容老夫找个破庵子安置了老小,发散了几百口子家人……”

    “吴佳漠,你发什么牢骚!”坐在张廷玉一旁的四爷胤祯,知道镇不住这个老官僚,户部清还就要泡汤,呼一声站了起来,冷笑道,“十三爷叫你带头,成全你的体面,哪里就让你倾家荡产?你有几处房产以为四爷不知道?三棵松宅院,两万银子卖不卖?”

    吴佳漠倚老卖老,一拱手道:

    “四爷,在朝为官不为官,有几处宅子不足为怪。如此逼债,老夫搜遍二十四史,资治通鉴,没见前朝有过,这还叫‘成全体面’?”

    “借债不还,就叫‘成全体面’了?”胤祯阴冷地盯着这个老朽,决心拿他开刀,拔掉钉子,“道理老十三都讲过了,现在我只问你——几时还?”

    “我没钱!”

    “好!”胤祯面为改色,喝道,“来人!”

    “扎!”守候在门外的几个王府侍卫,听四爷招唤,立时闪出四个人来,叉手听命。

    “吴佳漠说他家没钱,不能还债。”胤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人向来刻薄,有点不信。你们去顺天府再叫一帮子人,到吴家查看,给他留一处宅子,其余造册呈上交户部发卖——这不就有钱还债了?”

    “扎!”

    “听明白了?”

    “明白了。”

    胤祯一挥手:

    “去吧!”

    那伙人一走,大堂里静得像孝堂,欠债的人个个面如死灰,吴佳漠瘫坐在那儿,再不敢胡来了。胤祯瞟了一眼众人,杀气腾腾地厉声质问:

    “还有谁说还不起?我这里准备了几十批人马,顺天府那边也打了招呼——请说!”

    沉默让人悬着的心蹦蹦跳,仿佛就要晕厥。终于有人自报还债计划:

    “我只有现银四千两,先还;剩下的盘了当铺还清。”

    “我的一万两下月还清。”

    “我还……”

    “卖了一所庄院也还。”

    “还……”

    “……”

    该还债的,十有七八都说话了。张廷玉正在赞叹四阿哥胤祯办事,果然雷厉风行,第一仗战果不错。殊不知胤祯正打算适可而止,说几句安抚的话,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员外郎尤明堂跳了出来,从靴筒里变戏法般抽出一张银票,不阴不阳地道:

    “四爷,这是一万八千两银票,我借的一文没花,现在完璧归赵吧。”

    胤祯原以为他当场兑现,正要开口表彰,太子胤礽却抢先问道:“我有点不明白,尤明堂,你既花不了钱,当初何必要借?”

    “回太子爷的话:这叫借了白借,不借白不借,白借谁不借?如今我清还,得奏明一句话儿:十爷自己还借着二十万库银,却为王鸿绪垫还钱,这清理亏欠,究竟是真清还是假清,求太子爷开导!”

    油锅里丢了把火,顿时炸开了。众官议论纷纷,把火烧到了皇子们身上,又有人供出另两位阿哥也有借银。胤祥在一旁早听得心烦意躁,手敲桌面大声喝道:

    “谁说是假清?我老十三天不怕地不怕,皇阿哥谁有欠债,和户部官员一样清理!”

    王鸿绪是十爷门上人,本以为十爷代清了,无债一身轻,户部整肃过后弄个侍郎九拿十稳。不料被尤明堂疯狗咬了出来,反弄得十阿哥里外不是人。他窝着一肚子火,向胤礽一揖道:

    “臣要谏太子一本,不知是这里说好呢,还是——”

    “你说吧,”胤礽毫无思想准备,“我并没有要避着人说的事。”

    “那好。太子爷您借的四十二万银两何时归还!”

    “我借过库银?”胤礽一时目瞪口呆,根本想不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嗫嗫嚅嚅说,“我几时借过……陈嘉猷,有这事儿吗?”

    “这事不是陈大人经手的,”王鸿绪奸笑一声,“是阿桂总管带着毓庆宫的手谕来借的,太子爷再想想,有没有买过庄院、花园什么的?”

    胤礽恍然大悟,买通州花园是借过四十二万两银子,没想到被十弟养的这条老狗捅了出来,当众出丑。清理户部,当一炮竟打在自己头上。他硬着脖子说道:

    “好,好吧!我先带个头儿,偿还这四十二万。二位臣相、老四、老十三,你们接着议,我还要进园子给阿玛请安呢!”

    说罢,拂袖而去。

    皇太子离去,官员们面面相觑。张廷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也借故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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