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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真相 卷二 红粉之灾 第53章

作者:罗石贤著 分类:校园 更新时间:2020-08-18 11:17:2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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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效圣祖南巡奉太后

    大明湖皇后逼入庵

    乾隆有一个皇次子永琏,颇得圣心垂爱,却不料得病薨逝。悲痛之余,乾隆封故皇子永琏为端慧皇太子,丧葬陵寝仪礼一切按皇太子规制。永琏去世一周年时,乾隆还亲自去田村陵园祭奠。

    乾隆自诩以宽为法,对皇族孝上爱幼。对永琏如此,对皇太后钮祜禄氏――这个移花接木换来海宁陈家并非“龙种”的“龙子”的母亲,也尊奉恭敬到无以复加。他几乎每年都要奉皇太后的慈驾,或是去承德避暑山庄避暑,或是去盛京、南苑巡幸,或是去拜谒泰陵、昭陵、福陵等祖宗陵寝,四处行围。

    就是对其余太子妃,也执礼甚勤。乾隆八年寿祺皇太妃薨,乾隆辍朝十日,“上欲持服,庄亲王等祈免”,最后他仍至寿祺皇贵太子妃宫致奠。七月,顺懿密太妃得病,他又亲自去太妃宫问疾。

    且看《高过本纪》乾隆八年的一段记载,就可以看出乾隆是何等样的孝子贤孙:

    秋七月戊子,上奉皇太后由热河诣盛京谒陵,

    免经过之直隶、奉  天地方钱粮。拨通仓米四

    十万石赈直隶旱灾。乙未,停今年勾决。上奉

    皇太后驻避暑山庄。己亥,上奉皇太后诣盛京

    。癸卯,上行围于永安莽喀。乙巳,上行围于

    爱里。丙午,上行围于锡拉诺海。命严除州县

    徵漕之弊。戊申,免直隶沧州被雹户额赋。上

    奉皇太后驻跸吗吗塔喇。乙酉,上行围,至己

    卯皆如之。癸亥,万寿节,上诣皇太后行幄行

    礼。御行幄,扈从诸王以下大臣官员暨蒙古王

    以下各官庆贺。赐诸王、大臣、蒙古王等宴。

    甲子,上驻跸巴雅尔图塔剌。乙丑,上行围。

    戊辰,上行围。壬申,上驻跸伊克淖尔,上行

    围,至丙子如是。乙卯,上行围于巴彦,亲射

    殪虎。

    九月庚辰朔,上行围于伍什杭河,亲射殪虎。

    辛巳,上行围威准。壬午,上行围黄科。癸未

    ,上行围阿兰。以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未奏往

    额尔德尼招礼拜,土谢图汗敦丹多尔济均下理

    藩院议处。乙酉,上行围舍里。丙戌,上行围

    善颜倭赫。丁亥,上行围巴彦。戊子,上行围

    尼雅满珠。乙丑,上行围珠敦。庚寅,上行围

    英额边门外。是日,驻跸乌苏河。乙未,上奉

    皇太后谒永陵。丙申,行大飨礼。辛丑,谒福

    陵。壬寅,行大飨礼。谒昭陵。癸卯,行大飨

    礼。上奉皇太后驻跸盛京……

    乾隆好行围打猎,这大概是从小跟在圣祖康熙爷跟前耳濡目染,他果然与康熙爷一样打死过多头老虎。但是与此同时,这好象是爱新觉罗家族“窝里斗”的阴魂不散,他对干扰朝政的皇族,也决不手软。

    早在乾隆四年冬十月乙丑,“庄亲王允禄、理亲王弘皙等缘事,宗人府议削爵圈禁。上曰:‘庄亲王宽免。理亲王弘皙、贝勒弘昌、贝子弘普俱削爵。弘升永远圈禁。弘皎王爵,系奉皇考特旨,从宽留王号,停俸。”

    陪同乾隆常去京城名妓三姑娘那儿鬼混的刘统勋,大概“保驾”有功,乾隆把他由内阁学士提升为从一品的左都御史。到乾隆六年十二月,已经有侍无恐的刘统勋,向两位大学士开刀,递折子奏请“请停张廷玉近属升转,减讷亲所管事务”,乾隆嘉许之。

    这下,弄得张廷玉这位三朝宰相不好下台,只得请旨解除部务。乾隆这下急了,因为他逍遥游逸,朝廷断断少不了这位老宰相为他办事,他只好温言挽留。张廷玉也只得继续干下去。

    到乾隆十三年正月,大学士张廷玉再次递折子乞休,乾隆是个快活天子,厌烦琐碎的朝廷政务,岂肯让恭谨办事的张衡臣一走了之?再次“温谕慰留之”,但准许免去张廷玉所兼吏部之差,以来保代理。

    张廷玉再一次鞠躬尽瘁,好让皇帝逍遥。

    乾隆觉得紫禁城中的烦心事竟不可忍耐,就是微服私行出外,也只有三姑娘一处,日子长了也觉没甚趣味。忽然想起圣祖爷曾经六七次巡幸南方,那齐鲁娇娥,江南美女,自然另是一番天地。如今托祖宗的福,安内攘外,世界承平,何不效法康熙爷也去东幸南巡一番,遍游名山胜水,物色美人,快遂平生之愿。

    皇帝巡幸天下,自然要兴师动众,糜费财力,惊动各地各级地方官员,总得找个由头方可成行。当年圣祖爷南巡或曰巡视河工,或曰祭奠明陵,收买江南汉明遗老遗少之心。现在既无朱三太子作乱,又无河工可以巡视,他最后找了个由头是奉太后东巡,去山东曲阜祭奠孔子故乡庙宇,以宣圣化之治。

    乾隆拿定了主意,立即来慈宁宫向太后请懿旨。当日皇后富察氏亦在慈宁宫,乾隆对太后说道:

    “老佛爷,您在紫禁城也住腻了,皇儿虽奉太后慈驾巡幸过盛京、热河等北方故地,但一直没去过南方。这次朕要去山东祭孔子故乡庙宇,亲奉太后慈驾去东巡南幸一番,不知母亲懿旨如何?”

    “去山东曲阜?”老太太喜眉笑目地道。

    “到了山东曲阜、济南,”乾隆察言观色地道,“如果太后游兴还好,可以再南下江宁、苏杭……”

    “那敢情太好了。”皇太后乐不可支地笑说,“过去大行皇帝――你皇阿玛,一点也不像圣祖爷,圣祖爷南巡过六七次。你父皇只知拜佛坐禅,要不就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把个身子闹亏,最后几年就知道吃什么金丹仙药,却一次也没带我去过南方。我早就想去江南看看,游玩游玩,现在倒是你让母亲遂愿了。”

    “那就这么定下了!”乾隆原不知太后早有此心愿,一拍即合。他正抽身走出西大殿,皇后却在后面紧紧跟了上来说道:

    “皇上,臣妾要一同前住。”

    “你要去?”乾隆怔了一怔。东巡南幸原就为摆脱皇后的羁绊,到了外地可以无忧无虑去宠幸别的女人,现在怎么能把皇后这“醋坛子”也带去呢?他瞅着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找了个理由说,“你最近身了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你还是在宫里调养的好。”

    “臣妾没事。”

    “一路风尘仆仆,你受不了。”

    “老佛爷能去,臣妾也一定能去。”

    “朕说了,你的身体不行。你到了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骨不如老佛爷。”

    “臣妾才三十出头,”皇后富察氏其实知道,女人过了三十就已是隔日黄花,再无吸引打动男人的姿色了。她要跟去,并非想得到皇帝的宠幸,对于男欢女爱的床上功夫她已淡了,甚至感到索然无味。她要跟去的惟一缘由,是她要保持皇后的名份。皇帝巡幸,皇后不在身边,日后天下臣民还认你这个皇后吗?想到此,富察氏含泪说,“我身体虽不如从前,但一路上总还能招呼一下太后老佛爷,给老佛爷做个伴。”

    “太后有那拉氏贵妃侍候,”乾隆有点不耐烦了,“你还是不要去了。”

    说罢,抛下皇后兀自走了。

    接着,向廷臣传旨:皇帝奉太后慈驾东巡山东曲阜祭祀孔圣人,着内务府总管傅恒侍驾,由工部监修髹漆銮舆舟舸,礼部知谕沿途省、州、县,随从侍驾侍卫、太监及宫女从例。

    二月戊午,乾隆奉皇太后东巡启銮离京。皇后再一次奏请随扈同行,恭侍太后。乾隆深恐她遇事谏阻,坏了他的美事,不允所请。皇后那里肯依,到了登程这天,也不请旨,迳自上了太后凤舸。

    其时,龙辇凤车驶离紫禁城,抵达通州,在运河码头弃车登舟,沿运河南下。

    在前头缓缓行进的,是太后的凤舸。

    太后的凤舸装饰十分豪华气派,船头饰有鎏金展翅凤凰,船舷两边彩绘花草云纹,船舱内金碧辉煌,太后起居的楼舱正室,简直如同宫殿一般。处处张幡结帐,罗幕重重,悬挂彩色宫灯。入夜,远远看去,就如浮在水面上的仙宫乐馆,令人目不遐接。

    在禁卫军轻舟左右挟持下,乾隆的御船居中,扈从诸臣的船,尾随其后。若遇停泊或有什么事情,便把太后的凤舸回掳上流,乾隆的御船移近前来,以便朝见。每日朝夕,过船请安,也是如此。

    皇后富察氏私藏在太后的凤舸上,乾隆久已明白,却故意作为不知皇后在船。皇后也知乾隆厌薄自己,沿路行来,并不与乾隆相见。

    走了几天,癸亥,南巡船队驻跸赵北口,乾隆奉皇太后检阅水围。那天,朝鲜、琉球遣使赶到赵北口,登上御船向乾隆进贡方物。

    贡使离船后,乾隆发现方物中有琉球入贡的一只十分可爱的白毛长尾猴。这白猴关在一只铜栅金丝编织的四方笼子里,蹦跳自如,那白绒毛三角脸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倒像婴儿一般,似能听懂人言。它高兴时还会给你打躬作辑。乾隆逗玩了一阵,让高无庸差人提了金丝笼随同来到太后的凤舸上。

    乾隆指着笼子里的白猴道:

    “老佛爷,给您送个稀罕宝贝来了!”

    “什么宝贝,皇上不留下自己把玩?”太后从软榻上欠起身来。

    “是琉球入贡的一只十分可爱的白猴。”

    “白猴?”老太太颇有兴趣地走了过来,凑到笼子跟前往里一看,那白绒绒三角脸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直瞪过来,刚好与她目光相接,老太太乐了,“怎么这么小,就跟一只花猫差不多。”

    “别看它小,”乾隆笑道,“它可聪明伶俐呢。”

    “猴能聪明到哪里去?”

    “它能翻跟斗,还能给老佛爷请安。”

    “不信,”老太太说笑道,“它真要能请安,下日皇上就不必过船来了,就让小猴代请安好了。”

    “老佛爷不信?”乾隆伸手,从高无庸手中接过一片火腿肉,递给小猴吃,同时逗引小猴打躬作请安的模样。可是小猴吃过了火腿肉,它并不打躬作辑,却再一次伸出了毛绒绒的爪子。

    “噫,它怎么不请安哪?”太后在一旁笑了。

    乾隆无可奈何地笑说:

    “这是个奸臣,刚才还给朕打躬作辑玩得好好的,这阵叫它给老佛爷请安,它却翘尾巴了。”

    “它是好吃,不是奸。”太后从高无庸手中接过一片肉,逗弄猴儿去了。

    经过沧州,已入山东境界。

    这天,乾隆在御船上,御览朱批过上书房从京城六百里急递的折子,忽然想起当初齐国管仲设立女闾三百的故事,询问左右。傅恒、刘统勋、弘昼一班群臣奏对,多不称旨。乾隆身边有个小太监张德子,年纪还只二十岁,却狡黠多智,聪明过人,他揣摸出乾隆心中的意思,乘机越班奏道:

    “济南之繁华,仅亚于扬州。圣上欲访女闾遗迹,定有可以参考的地方。皇上若命奴才去做个采访使,必不会有负重托。”

    乾隆闻言,仔细打量这小太监,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小太监匆容不迫地回禀道:

    “奴才是说主子若派小德子去采访,定有所获,说不定就能访到女闾三百。”

    “噢,小德子,”乾隆觉得小家伙倒是有趣,“你能当一名采访使吗?”

    “能。”

    “准旨。”

    乾隆知道这张德子必有所见,故请行,立刻便委他做采访使,广觅女闾三百的遗迹。

    张德子奉命,乘一条钦命小雕花楼船,飞也似朝前去了。到达济南,访遍城乡闾巷,过了不多日,收罗了许多齐鲁美女前来,却不敢冒昧进奉,恐遭严斥。

    这天,乾隆的御船队列,艨艨艟艟,首尾相接,浩浩荡荡来到济南地面。斯时细雨轻烟,波纹如织。山东巡抚阿里衮、布政使刘康领济南府、道、州、县官员,列队跪在码头上等候皇帝御驾到来。那些大员虽有罗伞华盖,这阵一律撤去,宁愿跪伏在毛毛细雨中,让雨水舔湿袍服顶戴,以向皇上表示忠诚之心。

    高无庸站御船船头上大声宣旨道:

    “万岁有旨,宣山东巡抚、提督,济南府、道五品以上官员上御舱陛见皇上!”

    “臣等接旨!”

    码头上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响过,就见黑压压跪着的人群蠕动了一下,那些五品以上官员在阿里衮、刘康率领下,躬身曲背鹅行鸭步,走下码头走过跳板,来到乾隆巍然坐着的御舱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伏叩首。

    “噢,都平身吧。”乾隆朝跪着的地方疆吏,一一扫了一眼,摆手道。

    “谢万岁!”

    “阿里衮呀,”乾隆只认识山东巡抚阿里衮、布政使刘康。其他官员,有的在保和殿胪传或外放时也许见过一面,但印象全无了,“阿里衮,山东近两年如何?”

    “托万岁爷洪福,这两年山东地面安靖,百业还算兴旺,百姓安居乐业……”

    “什么安居乐业?”乾隆不悦地道,“去年六月,朝廷曾赈山东安丘等二县饥荒;七月,山东历城等二十州县卫冰雹被灾。山东、福建、山西曾迭出挟制官长之狱,去年朕曾传谕:‘顽民聚众,干犯刑章,不得不引为己过。各督抚其谆切化导,使愚民知敬畏官长,服从教令。’你还记得这道谕旨吗?”

    “记得,记得。”阿里衮已是满头大汗。

    “乾隆十年,朕明诏天下,普免全国钱粮。”乾隆目光炯炯地盯着阿里衮,突然问道,“朕那道明诏谕旨,你们谁还能背给朕听听?”

    众臣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低下了头。最后刘康往前一步,昂首背诵道:

    朕临御天下,十年于兹。抚育蒸黎,躬行俭约,

    薄赋轻徭,孜孜保治,不敢稍有暇逸。今寰宇敉

    宁,左藏有余,持盈保泰,莫先足民。天下之财

    ,止有此数,不聚于上,即散于下。我皇祖在位

    六十一年,蠲租赐复之诏,史不绝书,普免天下

    钱粮一次。我皇考无日不下减赋宽征之令,如甘

    肃一省,正赋全行豁免者十有余年。朕以继志述

    事之心,际重熙累洽之后,欲使海澨山陬,俱沾

    大泽,为是特颁谕旨,丙寅年直省应征钱粮,其

    通蠲之。

    “噢,刘康,你是用心之人。”乾隆连连点头,“好吧,好自为之,道乏吧。”

    众臣唯唯而出。

    乾隆见山东地方官员走下御船,缓缓过太后凤舸请过安,已近黄昏。独坐楼船之上,对景若有所思。

    早在岸上等候的张德子,见皇帝在楼船上出神,左右无人,遂走上御船,前来复命道:

    “万岁,小德子回来复命了。”

    “噢?”乾隆若有所思地问,“采访有获?”

    “有。”

    乾隆迫不及待四顾张望,问:

    “在哪?”

    张德子站立在船舷的外面,遥指着人烟稠密的济南市井,悄声奏道:

    “如今的女闾三百就在此处,皇上要访问遗迹,正当在此间搜求。”

    一语未毕,太监高无庸笑嘻嘻进来禀报:

    “主子,龙御已抵济南。”

    “好,好!”乾隆喜形于色地搓着手道。

    “主子,要不要去老佛爷处请安?”

    “你先去侍候着吧,就说朕晚些便去。”乾隆把高无庸打发走后,转对张德子道:

    “今日朕躬暇豫,此间风景又极清幽,不可无风流雅事以作点缀。况且采风问俗,正应直接求之民间,尔适才所说,可以参考的地方,难道就在此处么?”

    张德子连声道:

    “是,正是!”

    乾隆喜出望外地问:

    “你可曾将人才收罗前来?”

    张德子又连声称是,乾隆还欲追问,只听得左岸车声辘辘,从岸上一直推入御舟。

    乾隆凝眸注视,只见宝马香车,载着许多美人,朱颜绿鬓,盘态极妍,都是二八姝丽。或持筝,或挟瑟,或抱琵琶,或携箫管。妍娟绰约,燕瘦环肥,宛如一片彩霞虹云,因风吹来,一朵朵落在御舟里面。

    乾隆如入山**上,应接不暇。小德子将这些美人引到御前,一一唱名,约有四五十人尽皆俯伏座下,听候旨意。乾隆命她们席地而坐,循环奏技。

    众美人领了皇上旨意,各献所长。一时之间,丝竹声起,拨捻搓抹,急如风雨,缓如流萤。真个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虽大罗天上的霓裳羽衣曲,也不过如此。

    奏技之后,又复列队起舞,轻袂长袖,华采若英,流炬辉映,五花八门,眼花缭乱,令人不可逼视。乾隆心醉神迷,一边饮酒,一边听美女边舞边唱:

    燕燕轻盈,

    莺莺娇软,

    分明又向华胥见。

    夜长争得薄情知?

    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

    别时针线,

    离魂暗逐郎行远。

    准南皓月冷千山,

    冥冥归去无人管。

    “好,好。”乾隆连进数觥,已有醉意,便命张德子把那个最让人着迷的二八娇娥唤来,乾隆搂在怀中,一边让她劝酒,一边听她再唱:

    攀出墙朵朵花,

    折临路枝枝柳。

    花攀红蕊嫩,

    折柳翠条柔。

    浪子风流,

    凭着我折柳攀花手,

    直煞得花残柳败休。

    半生来弄柳拈花,

    一世里眠花卧柳。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

    盖世界浪子班头。

    愿朱颜不改常依旧,

    花中消遣,

    酒内忘忧,

    分茶,撷竹,

    打马,藏阄,

    通五音六律滑熟,

    甚闲愁到我心头。

    乾隆浑身酥软,舒服得嘴里直哼哼。张德子知道时候已到,功夫已深,让小太监取出金帛,分赏了美人。然后来到乾隆爷跟前,小声密奏道:

    “这一班人都是夜度娘,只要有金钱给她,任凭主子如何,都是可以的。如今皇上垂恩,叨沾雨露,真乃是三生之幸,但听皇上选择,不知谁人有福,获侍至尊。”

    乾隆眯缝着的醉眼,色迷迷地努力睁了睁,环顾几十个美女,细细选择,取中了丰容盛貌,态度不凡的,共有六人。其余悉命送回。

    乾隆此时趁着酒兴,倚翠偎红,同入宝帐,真个是浪如狂蝶花间舞,癫如痴蜂采蜜入蕊还,但闻御舱淫声冲天起,又见骚影翻滚彻夜酣,花气浓如酒,肉香弥九天。风流天子,占尽人间春色。

    一连数日,船泊锚定。皇帝不见臣子,不理朝政,也不去太后船上请安。当时,坐守京城的鄂尔泰、张廷玉六百里急递过来,有关福建瓯宁会匪作乱的折子、奏请直隶山东被灾请免赋额的折子,都置之脑后,在黄匣子里没有打开。日日歌舞淫乐,夜夜与“女闾三百”作巫山云雨鱼水之欢。当时所畏避的,只有太后,除了太后,便一无所忌了。所以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舟中狎妓,绝不避人,独独的瞒过太后。

    那左右内侍,满汉诸臣,莫不知道这个秘密。日子长了,渐渐传入皇后耳内。初时,富察氏皇后还不深信,亲至船外,仔细地探察,知是实在,不觉骇异不已。回到船中,夜不能成寐,子夜起坐,意欲修一道极恳切极悲痛的表章,谏阻乾隆,希望他翻然悔悟。

    皇后拿定了主意,即命宫女铺绢碾墨,就着宫灯,濡笔在黄绢上直书。富察氏皇后从小饱读诗书,本来才思敏捷,行文如流水。一道苦谏的奏疏写成,遥听御舟歌舞之声还是连绵不断,掩面痛心疾首,流泪不止。

    直到寅夜,方听御船之旁,人散马嘶,喧哗之声渐渐隐退。皇后只道那些妓女已经散去,便探身船艄,向着御舟眺视。忽见灯光璀璨,高悬颠桅,皇后瞧见了红色的宫灯,心中更加伤感,失声饮泣道:

    “纵欲败度,一至于此,真是不可救药了。”

    原来清代成例,皇上凡有所幸,其上必悬红灯。如今虽是荏水程,内侍诸总管,仍旧依着旧典,悬挂红灯,作为标识。

    皇后悲痛之余,哪里还能忍耐。擦干泪水,稍稍理了理夜妆,奋然跃起,呼唤太监,叫他引道,前往御舟,谏阻其事。

    太监闻言,连忙阻挡道:

    “此时已交四鼓,皇上安寝久矣,娘娘贸然前去,必不见纳。况且奴婢昨日听说,皇上曾经面奏太后,说娘娘违抗旨意,强欲南来,祗应该在船中侍奉太后,不得轻入御舟。且言圣祖南巡,成例如此,太后已准其奏。娘娘若擅往御舟,非但触怒皇上,且恐另有变故,倘有章奏,可于明日遣奴婢前往,万勿亲支,致蹈不测之祸。”

    皇后默然良久,指着御舟红灯问道:

    “皇上半途之中,并无妃嫔侍候,所幸者究属何人,尔可从实讲来?”

    太监回禀道:

    “娘娘,奴才也不甚明白。听说是济南地方留宿待客的‘女闾三百’ ……”

    “什么‘女闾三百’?”

    “奴才也不太清楚。听说是皇上遣小太监奉旨搜求来的。古来君王为云为雨,高唐入梦,都有风流艳事传之后世,娘娘不必介介于怀。”

    皇后长叹道:

    “你们不解此中深意,只疑我的举动,出于妒忌。实是不知我心。我与皇上十二岁成婚,恩爱深沉。皇上承继大统,夙具聪睿之资,天下想望太平,称颂圣明。如今皇上耽于声色,比较隋炀帝的迷楼,明武帝的豹房,犹有过无及。长此以往,大清百年基业,势必倾覆。我富察氏贵位椒房,谊关休戚,何能坐视皇上?”

    “娘娘说的是。”

    “皇上若能听信我的言语,原是社稷之福,宗庙朝廷之幸,倘若不肯听从我一言,惟有一死,学那史鱼以尸谏君。你也不必劝我了。”

    太监见皇后的主意已决,知道挽回不来,只得任她出舱,迳上御舟。此时天方微明,皇后跨将过来,不待内侍传命,迳往寝舱。

    乾隆正搂抱着两个妓女,酣眠未醒,一个妓女从睡梦中听得步履声音,睁眼看视,见个妇人走近前来,衣服华贵,神采焕发,知道是宫中贵人。急急披衣遁去,不意刚一转身,惊醒了乾隆。举目四顾,突见皇后,手中持着一张黄绢,立在那里。

    乾隆心内十分骇异,斥问道:

    “你来此何事?”

    皇后跪伏在地道:

    “有要务求皇上鉴察。”

    乾隆怒道:

    “此时是什么时候,你胆敢来至御榻之前,莫非要图谋不轨?否则何以不由太监传达竟敢直入寝舱!”

    皇后正色分辨道:

    “臣妾仰荷殊恩,母仪天下,圣驾起居,乃是臣妾所应近侍。况且现在长途旅次,皇上的龙体尤应好生维持调养,这是臣妾的职分所在,不敢轻自放弃。”

    “好了,好了,朕好好的,你去吧。”

    “皇上,”皇后跪着不肯走,“适才听得皇上有过当的行为,意欲有所规谏,所以迫切至此。皇上何得重加疑忌为图谋不轨,尚望皇上略加深思。”

    说罢,指着两个妓女道:

    “此等烟花贱质,岂宜狎近?设或有惊天子至尊,其罪孰任?”

    乾隆闻言,愈益发怒道:

    “你还要巧言辨驳么?”立命左右侍卫押令出外,皇后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说道:

    “臣妾备位有年,皇上即使盛怒,也应该略念香火之情,试览臣妾所奏,虽死不恨。”

    乾隆此时已经披衣起坐,指点两个妓女,叫她们退往后舱。回过头怒目而视,不发一语。

    皇后重又奏道:

    “皇上明鉴,臣妾心实无它,却被皇上加了这样的恶名,怎样再有颜面执掌六宫?臣妾愿辞正位,以待有德之后。但是,这个奏章,乃是臣妾的血诚所在,皇上若不赐览,臣妾终不敢退。”

    乾隆被逼不过,只得接过奏疏,说声:

    “起来吧。”

    皇后立起站在那儿。

    乾隆阅览奏疏,内中繁徵博引,语言切直,大致拿迷楼、豹房来比喻,败国亡身做警戒。乾隆还没看完,已是勃然大怒,倏地走近皇后,力批皇后的面颊道:

    “朕是隋炀明武,竟要身弑国亡么?你身为**,胆敢语言无忌,咒诅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

    遂将奏疏掷于地上,命太监将她轰了出去。皇后被打伏在地上,高喊: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鉴妾此心。”

    乾隆愈益怒道:

    “这人有了狂疾,岂可母仪天下,从速押了出去,幽囚起来,听朕发落!”

    皇后仍是赖在地上不肯起身,乾隆急急穿上袍褂,命驾往朝太后。皇后爬向前来,抱了乾隆的脚求他将奏疏看完,不肯放行。

    乾隆被皇后抱住,不能脱身,怒火冲心,奋力一脚将皇后踢倒。匆匆跨了过去,迳往太后凤舸。

    这时天刚微明,太后尚赖在凤舱卧榻上假寐。听得外面脚步声,斜倚着问道:

    “谁呀?”

    宫女进来禀道:

    “回太后,皇上过来请安了。”

    “叫他进来吧。”太后遂坐了起来。

    乾隆气得一脸铁青走了进来,打个千儿问过安,便站在那儿一声不吭,只是喘粗气。

    “皇上脸色不好,怎么啦?昨晚没睡安稳?”太后溜下卧榻,让几名宫女侍候穿戴,理妆。

    “皇儿没睡好,天不亮就被皇后跑过去闹醒了。”乾隆正在盛怒之中,也不管与皇后二十多年夫妻情分,气咻咻怒冲冲,历数皇后无理取闹滋扰之状,却将自己狎妓之事一字不提。

    太后屡闻皇后切谏之举,知道她的为人,性情过于拙倔。遂即安慰乾隆,命太监持节,召皇后前来。

    皇后过船,涕泪纵横,跪拜失节。

    太后传旨道:

    “我已屡次劝戒,你总不肯听信,想来六月的竹笋生就的性情,永远难以更改了。若再任凭你胡来,常在皇上身旁,将来罪恶愈大,过犯愈重,连性命也不能保全。我替你打算,不如暂且离开皇上罢了。”

    “太后老佛爷――”皇后听此,差点晕了过去。

    太后却兀自说了下去:

    “济南大明湖有座行宫,本是禅林所改,你不如暂且居住那庵中。等到圣驾回銮,圣怒稍解,我再设法迎你回宫。未知你的意思如何,可愿在此清修么?”

    皇后见太后有意偏袒,料想争执不来,停了半日方才泣泪说道:

    “明知所言不从,强行谏阻,我心已尽,无愧于天,无怍于人了。”

    “那你就修行去吧!”

    “蒙太后天恩,使臣妾在此修持,免遭荆人之刖足,子胥之挖目,实为大幸。臣妾愿意在此清修,将来也无颜面再返宫禁,情愿齐鱼粥饭,了此一生。”

    皇后明明知道,太后有意袒护皇上,无可获免,只得叩谢慈恩,痛哭退出。当时乾隆已经先回御舟,皇后要想寻找他问其何故,批顿蹴足,如此**,也无从见他的面了。太后早已把皇后情愿出家之事告知乾隆,乾隆急命内监将皇后印绶收回,并撤去左右侍卫,只留一个小内监送皇后至庵,以供驱使。

    太后所指之庵就在大明湖边上,风景极佳,虽然屋宇无多,地方颇为幽洁。皇后便携了小内监入居庵中,乐炉茶灶,亲以经卷,从此便与尘世永远隔绝了。

    太后见皇后已经出家,即命太监传谕,说皇后患了急病在某庵疗疾。这正是:

    批颊全无夫妇义,

    茅庵忽闻贵人来。

    乾隆继续南巡曲阜,途中对王、大臣们只说皇后忽染狂疾,自己将头发剪去。本应废立,因为她备位中宫已历十余年,命在大明湖修持忏悔。

    从此,也便无人提起。

    济南有一民间传说:

    过了数年,皇后在庵中病逝。地方官飞章入告,乾隆传旨,用皇贵妃礼治丧,不得建庙。有几个满洲官员上疏力争,说是皇后虽然染狂疾,未有明诏废立,应该用后礼安葬。乾隆留中不发,就此无人再敢谏诤廷议,后人有诗咏乾隆斥后为尼一事道:

    云载云回独含颦,

    不学文昭望孟津。

    尼庵但虚椒室礼,

    生前依旧俪中宸。

    这只是民间传说而已。

    实际上太后的处置,虽然为乾隆出了一口气,但乾隆与富察氏皇后,毕竟多少还有些情义。乾隆原只想借太后压压皇后的倔犟脾气,没想到老佛爷一下将皇后打入冷宫,让她去大明湖出家做了尼姑。

    脏水儿泼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何况是皇帝自己发难给皇后穿的小鞋,惟一起了点作用的是,乾隆此后在东巡南幸途中,稍稍收敛了一点儿。那“女闾三百”的公开妓女,是不敢在御船上留宿的了。他有时把贵妃乌喇那拉氏召过来,打发一宿;有时贪恋野味,也在停泊之时,由张德子导引,上岸寻花问柳,不再在御船上招人显眼,怕惹起太后老佛爷不快。

    静下心来,京城宰相递来的急奏也有批谕:

    福建瓯宁会匪作乱,命总兵刘启宗剿捕之;

    山东被灾州县,赈一月;

    罢奇通阿侍卫内大臣,以阿里衮代之;

    乙亥,传旨:免直隶、山东经过州县额赋十分之三以收买人心。

    戊寅,皇帝奉太后慈驾抵曲阜祭祀孔圣,驻跸曲阜县衙。下面,是《高宗本纪》对祭祀孔圣和奉太后登临东岳泰山的半真实半不真实的纪录:

    戊寅,上驻跸曲阜县,免驻跸之山东曲阜、泰

    安、历城三县己巳年额赋。己卯,上释奠礼成

    ,谒孔林。诣少昊陵、周公庙致祭。命留曲柄

    黄繖供大成殿,赐衍圣公孔昭焕及博士等宴。

    壬午,上驻跸泰安府。癸未,上祭岱狱庙,奉

    皇太后登岱。

    三月乙酉,减直隶、山东监候、缓决及军

    流以下罪。丁亥,命班第赴金川军营协商军务

    。谕张广泗、班第调岳钟琪赴军营,以总兵用

    。戊子,上至济南府,幸趵突泉。己丑,上奉

    皇太后阅兵,谒帝舜庙。庚寅,上阅城,幸历

    下亭。免浙江馀姚等五县潮灾本年漕粮。壬辰

    ,上奉皇太后率皇后回跸。癸巳,免安徽歙县

    等七州县卫上年被水额赋。乙未,上至德州登

    舟,皇后崩……

    说半真实,半不真实,是因为乾隆奉太后此后一段日子的活动,诸如祭孔庙、岱岳庙、登泰山,回銮济南,幸豹趵突泉,等等,大体是不错的。

    半不真实,是对皇后富察氏的贬入大明湖庵堂,一字未提。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历代正史,特别是皇帝的“本纪”,那些御用文人,是要为皇帝歌功颂德的,岂能把乾隆命小德子暗访“女闾三百”公开狎妓,皇后死谏,太后贬皇后入庵的丑闻,披历正史写入“本纪”的?

    正史不敢写,却也露出了马脚。

    皇后无缘无故,在“乙未,上至德州登舟”时,就一命呜呼崩驾了。皇后富察氏死时仅三十七岁,比太后钮祜禄氏年轻了二十多岁。

    皇后虽然凤体有些毛病,也就如贵妃乌喇那拉氏不能满足乾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强烈**罢了,所以乾隆要在齐鲁野妓身上发泄。这样的中年女人,如果没有特殊打击和变故,何至在随驾皇帝巡幸中,一命不救呢?二月至三月东巡中,并无皇后重病的记载,真的有病,太医随侍左右,何至不能抢救?

    一定是发生了正史讳言之事。也许皇后崩世,是在大明湖庵堂,她想不开悬梁自尽;也可能乾隆回銮之时,的确将她带在了御船凤舸上,故有“上奉皇太后率皇后回跸”之语。到了德州,皇后想不开,投水自尽。

    这样,“本纪”后面的记载也就好理解了。

    ……皇后崩,命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奉皇

    太后回京,上驻跸德州。召完颜伟回京,以顾

    琮为河东道总督,爱必达为浙江巡抚。协办大

    学士、吏部尚书刘于仪卒。辛丑,还京师。大

    行皇后梓宫至京,奉安于长春宫。上辍朝九日

    ……

    如果皇帝和皇后之间,没有发生在济南的那一段龃龉和不快,富察氏皇后崩逝了,乾隆是决不会让庄亲王、弘昼奉太后先行回京,而他继续留在德州“办公”的。如果他与皇后感情还是原来那样深笃,他肯定要随皇后的梓宫一道起驾,奉太后回銮。

    因为他在德州所办的“朝务”,待回到京城更好御览朱批,根本用不着在德州再逗留些日子。

    再隐秘的史事,自然也露出了马脚,露出了真实的泥爪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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