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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自传.第四卷,洪波曲 洪波曲——抗日战争回忆录 第十五章 长沙大火

作者:郭沫若.. 分类:校园 更新时间:2020-11-09 09:31:46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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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撤退——再撤退

    搞文化工作的人,平常摇动笔杆和嘴唇的时候,似乎也还能头头是道,但临到艰剧的时候,却是捉襟见肘了。

    三厅的从长沙撤退便给予了我们一个很深刻的教训。

    首先是我自己毫无应变的才干。平时一切事务上的工作都是靠着朋友们执行的,到了变时,朋友们不能应付,那我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照现在说来,当时就待在长沙,不撤退也未尝不可以,为什么要那样“庸人自扰”呢?但在当时却谁也不能预料到敌人的行径。敌人在十号占领了岳阳之后,他如要长驱直入,谁也是不能阻挡的。长沙不是连警察都已经撤退了吗?

    我们的撤退本来是预定的程序,比起任何中央机关来,已经要算是最后的了。十号起交涉火车,没有办法;交涉公路车,也没有办法。十一号清早,张治中本来答应我们可拨六辆卡车备用,然而一直等到半夜,完全成了画饼。于是便不能不下最后决心,自己想办法了。

    幸好周副部长在长沙,他知道了我们的困难,才连夜连晚地亲自督率着,决定了一个撤退的计划。

    他把人员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人走路,步行到湘潭。另一部分的人可以到车站上去候火车,据传十二号有火车开出。

    行李也分成了两部分。笨重的公物由火车运,轻松的由卡车运。私人行李,每人只准带两件,一律由卡车运。卡车,这时我们又有两部了。在十一号我临时买了一部破卡车,虽然又哑又瞎,但机器还能用,还可以在公路上滚动。在这之外,又把八路军办事处的一部借来帮忙半天。就靠着这三辆卡车,在长沙与下摄司之间,来回搬运,到搬完为止。火车行李由坐火车的人押运,卡车行李由各单位留下负责的人押运。

    出发是第二天清早。这一天是孙中山的诞辰,我们在操场上还举行了一个纪念会。周副部长讲了话,并趁着这个机会替走路的人详细地给了行军的指示。他要大家特别注意,因为敌机可能来空袭。行军时不可密接,要保持着相当的间隔,须时时照管空中,万一发现敌机,便须得迅速散开。

    周公的计划很周到,指示非常细密,我这里只能记得一个梗概。经他这一部署和指引,使纷乱如麻的局面立地生出了条理来,使浑混一团的大家的脑筋也立地生出了澄清的感觉。

    我对于周公向来是心悦诚服的。他思考事物的周密有如水银泻地,处理问题的敏捷有如电火行空,而他一切都以献身的精神应付,就好像永不疲劳。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你看他似乎疲劳了,然而一和工作接触,他的全部心身便和上了发条的一样,有条有理地又发挥着规律性的紧张,发出和谐而有力的律吕。

    纪念的仪式完毕了。走路的由田寿昌领队,坐火车的由范寿康领队,各自分头出发。行李的处理,由洪深作总提调,并尽可能与两队的人员保持联络。我和少数的人如像张肩重、张曙也留在最后,帮忙照料一切。

    照道理,我们的撤退,应该可以做到有条不紊的理想的地步了。

    二、“风平浪静”

    三部卡车在公路上来回搬运,各各来回走了四次左右,天已经黑下来了。

    周公在清早给了大家指示之后,还时常到水风井来查看情形。他看到一切是照着计划在进行,行李已经运走了四分之三,在火车站候车的人们虽然还没有动身,但晚上准有车可以出发,他是感觉着可以放心了。九点钟左右,他还同陈诚、张治中们通了电话,探问前方的敌情,都说没有什么动静。特别是张治中,他所说的话,周公还照样转告了我们。

    ——张文白说:“风平浪静,风平浪静!”他接连说了两个“风平浪静”呢。今晚上大概不会出什么岔子了,文白还邀我到他那边去闲谈。

    探听了前方的消息,周公算更加放心了。他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了。他告别了我们,要回办事处去好好地休息一夜,明天清早动身。

    夜境的确是风平浪静的,我们的人是快要走光了,行李也剩不了许多了。忙了一整天的局面,看看是到了终场的时候。长沙师范的校舍毕竟还是宽大。

    市面也一样风平浪静。虽然警察撤走了,但在戒严期中,街上早就连人影都没有了。一小部分的党政次要们清早在教育会坪举行总理诞辰纪念大会,原宣布在晚上要火炬游行的,但也没有影响。大概准备没有周到,停止了吧?

    肚子饿起来了。清早吃了一顿早粥之后,伙夫们已经跟着出发。中午在街头胡乱吃了一些东西搪塞着,但没有考虑到晚上的事。到了晚上来,却什么也买不到了。

    洪深是有准备的。他从外表看来好像是一位粗线条的人,做起工作来很紧张,也很能敢作敢为,不怕得罪朋友,但他同时也很仔细,在猛勇冲锋的时候,好像同时连退路也是考虑到了的。周公这次把他挑选来作为撤退计划的执行人,真要算是适材适所了。他尽管忙了一天,却早买了烧饼来在那儿当晚饭吃。

    肚子饿,看着洪老夫子拿着烧饼在啃,似乎比受电刑还要难受。自己感觉着能力实在太差,不仅没有本事照顾别人,竟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照顾不周到了。文化人的可怜相哟!

    是要想个办法才行,我悄悄走向那邻接着操场的大厨房去,想找些残羹剩饭来缓和一下肚子里的内乱。

    厨房里的电灯还是辉煌着的。但我一进门,立刻便看见了张曙。他已在那儿向碗柜里搜查了。

    ——什么东西也没有!真是收拾得好干净呢!张曙向我发着失望的声音。

    我也进行着再搜查:假使有些米,我们也可以自己煮些粥吃的。嘴里说着,心里也有些自负:日本生活前后过了二十年,烧火煮饭的这点本领还有。

    所有的缸罐都看完了,除掉水缸里还剩着些水之外,一颗米粒、一片菜叶都找不到。伙夫们真是了不起,简直是坚壁清野啦。

    但可万幸呵,最后我有了一个大发现!我发现在一只大木桶的底子上还剩下些清早吃剩的残粥。出发时太迫促了,吃了饭没有洗桶。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曼那”了。

    当然,也还得讲讲卫生,张曙把残粥刮进锅里,我便在灶下生火。

    总得有点盐味才行呀,但连盐的残屑也没有。

    ——呵,皇天不负苦心人!张曙忽然大声叫出,原来他从碗柜顶上一些陈年的废积里面找出了一牙盐姜,那湖南的名物,切得像云母一样的盐姜。姜的本来的红色都已经翻黄了。张曙把来洗干净了,劈了一半给我。

    啊,那滚热的稀饭和多么鲜味的盐姜呀!

    三、良心的苛责

    十二点钟的时候,张曙把放映队第三队的大部分行李押走了。行李就只剩下第三队的一小部分和第四队的全部,另外还有一大桶汽油。只消再来一趟卡车便可以运完了。

    这时候,行李已经完全搬出街头。张肩重在外面看守,洪深在内面守着电话。我则时而跑进跑出地两头照看。在火车站候车的人时常有电话来,等了一天,火车都还没有开。但军事上并没有什么消息。

    戒严着的,连人影都没有的街头,渐渐有些异样了。有些穿蓝布制服的警备队三五成群地出现。奇妙的是有的人提着洋油桶,有的人又提着小火炉,身上都挂着步枪。在我们搬行李上车的时候,这样的人已经来催过我们——快点吧,是不是快完了?我们问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不做声,又各自走开了。

    一点钟后,立在操场上看见市内有两三处起火,敌人进了城吗?但又听不出枪炮声。洪深所守护的电话,失掉了作用,和四处的通话都不灵了。我又到街头去看。这时三五成群的警备队更多了。有的气势汹汹走来干涉我们,问我们是什么机关?有的更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去撞各家人家的门。我更走出大街去看,三五成群的警备队每隔十家光景便是一队。一样的装束,一样背着枪,提着洋油桶和小火炉。街头的火已经更多了。天心阁都燃起来了。天心阁是长沙城内最高的地方,那儿一起火,便好像是举起了烽火的一样,全城的火柱接一连二地升上。三五成群者更加活跃起来,撞门的撞门,开桶的开桶,都在准备放火。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大胆地喝问着。

    ——奉命放火!那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敌人进了城吗?

    ——早就杀过泪罗了!

    火头愈来愈多,我赶回学校去,洪深也从校内走到街头来了。我们估计,两部卡车在几分钟内便可以回来,火车站上的人是须得去把他们救出的。我和张肩重便坐上小汽车想赶到车站去叫等车的人赶快回水风井,以便搭卡车逃难。

    然而火势齐头爆发,一霎时满城都是大火。通向车站的街道,两边夹成了火巷。我要司机往前冲去,司机几乎要骂起我来了。

    ——冲!你想做肉弹子!这瓦斯令经得起大火里一烘,你的车子还不炸?

    谁有办法呢?一街都是火海,一街都是人海,一街都是车子海!

    放火的人似乎很有计划地为逃难者开了一条路,有那么一条街却没有放火,人和车子就像流水归了槽的一样都涌向这儿。车子便立地陷入了重围,只能进,不能退。进,也是像蜗牛一样,慢慢在地面上梭动着。

    ——糟糕!车站上的人怎么办呢?洪老夫子呢?周公和八路军办事处的人们呢?我就这样各自先走了?

    坐在车子上不断地受着良心的苛责。

    沿途的情景真是惨目。公路上拥塞着逃难的人,拖儿带女,扛箱抬柜,哭的,叫的,骂的,裹着被条的,背着老年人的,负着伤的,怀着胎的,士兵,难民,杂乱成一片。喇叭不断地在叫,车子不断地在撞,狼狈的情形真是没有方法可以形容。

    这样撞了一个半夜,在天亮的时候车子撞到了湘江边上,过河就是下摄司了。河上只有一架渡筏在渡车,连夜不停地。我们的车子接上去的时候是第二百七十九部。

    自己是逃出来了,但就好像临阵脱逃,犯了一次大罪的一样,心里老是受着苛责。

    周公究竟怎样了呢?洪深怎样了呢?车站上的人怎样了呢?那里面是有乃超和鹿地亘的。假使他们有了什么短长,我为什么却只顾到了我自己?……

    四、第三次狼狈

    靠着张肩重的奔走,和押运行李先到下摄司的人接上了头。

    接着和周公、洪深也陆续见面了。

    周公是同叶剑英一道逃出的。八路军办事处已经疏散就绪了,剩下周公和剑英两人打算静静地休息一夜。他们太疲劳了,睡得很熟。在大火中被闹醒了,想从大门出来,停在门外的小汽车却不见了。再折回后门时,后门附近也着了火,两个人两手各提着一只重要的提箱,便从大火中冲出。走到半路上才搭上了我们的一部卡车。

    洪深是乘着那部又哑又瞎的破卡车逃出的,剩下的行李已经来不及装车了。他乘在破卡车上,据他说:一手提着铅桶,一手拿着个手电筒,时而打打电筒代替头灯,时而敲敲铅桶代替喇叭。开到半途,卡车抛了锚,便把它丢掉,走路赶来了。

    周公十分愤慨。他向来是开朗愉快的脸色,对于任何人,处到任何难局,都绰有余裕的恢宏的风度,在这一次,的确是表示着怒不可遏的神气。汽车不见了,还是小事;长沙烧成那样,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伤兵、多少难民,而敌情怎样却是一点也不清楚。这些,我相信,就是使得他不能不愤慨的原因。

    他把处理三厅的意见向张肩重指示了一番,于是又拉着我和剑英两人乘着卡车,折回长沙去,想探看一下究竟。

    公路上的车子跑完了,逃难的人还在路旁拖着疲倦的脚,但也没有初出长沙时像水破闸门一样的拥挤了。铁路上有一串列车被两个车头拖着,像恐龙的角鳍那样,车外都载满着人,在慢慢地爬。

    我们折回到离长沙不远的一段高地上,那儿是有一座关帝庙的,大火正在加紧燃烧。长沙全城笼在一丛火烟里,那火烟的威势好像要把整个的天宇都吞灭。

    ——看来,敌人是没有进长沙的。周公感慨着说:假如敌人是进了长沙,那一定要穷追的,不会全没有动静。……

    再前进也探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又乘上卡车折回了。沿途收拾了不少三厅的掉队的人。我们发觉,我们的撤退计划的另一部分也意外地失败了。

    这一部分的失败,领队的寿昌是不能推卸责任的。

    寿昌是长沙人,平时的生活很重纪律,能走路更是有名。

    他自加入三厅后,始终都穿军装,马裤上套一双长筒马靴。在厅里每天一清早起来便率领着第六处和附属队的朋友们做早操,早操后再开始办公。对于他的军装和早操,有好些过惯了浪漫生活的朋友在背后还说过一些闲话。

    其实能这样整军经武,作为一个文化人,用以矫正文弱的积习,倒是值得称赞的。因此在撤出长沙时把步行的队伍让他领率,大家都觉得他能胜任。临行时他的气宇很轩昂,也充分表示着他有胜任的自觉。

    然而文化人的积习毕竟太深,尽管有全身的戎装和马靴也管勒不住。孙中山诞辰那一天,天气很好。队伍一出城,一和大自然的风光接触,于是文人气习便解脱了羁绊。据说沿途都在游山玩水,遇到有什么风景好的地方,便停下来流连流连,或绕道去牵就牵就。有的人又喜欢照相,第六处的摄影同志随处在拍照,以留纪念。就这样,一个队伍弄得五零四散了。

    这一失败,严格地说,比大火中的狼狈还要厉害。有好些走散了的人,或者跑进了湘潭城,或者待在沿途的农家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直到了第三天,才把他们收集齐了。

    坐火车的一批是十三日的晚上才到达下摄司的,他们的遭遇又是别一种狼狈的情形。

    据乃超告诉我,火车是在大火当中才开出来的。开车的时候有好些伤兵在车站上打滚,想爬上车,但没有办法搭载。车由两个车头拖着,爬得很慢。有的地方两边两岸都是火,车就从那火巷中爬出。坐在车上的人,只好把头埋着,连脸都炘得不能忍耐了。一车子的炮弹和汽油,幸亏没有爆炸。长沙车站丢满了东西,我们的笨重公物,不用说也全丢掉了。

    五、收容和整顿

    十四那一天就停在下摄司,费了整天的工夫从事人员的收容和行李的整顿。

    这一天的工作也全靠着周公的指挥和调度,从再度的混乱中又整理出了一个眉目。

    我们的确是打了一次大败仗,不是败于敌人,而是败于自己。

    洪深是受了嘉奖的,他有应变之才,能胜任繁剧。周公又指定他作为计划的执行人。他执行得也颇有快刀斩乱麻的风味。当其整顿行李的时候,他把各处科的好些公物一火而焚了。私人的行李也限制极严,决不容许超过两件,也决不容许超过斤两。后来有好些人批评他,怨恨他,说他毁弃了不少重要的东西。甚至于还有人这样说:那样的整理法,谁又整理不来?但这些闲话都不过是哥仑布的鸡蛋而已。

    要在事后来说话,人人都可以做诸葛亮。你尽可以说,连从长沙撤退这件事,整个都是多事。因为敌人根本没有进长沙。但在当时谁能预料呢?当时的情势,一切都是天变地异。敌人要来,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因此,当机立断,正是当时的要求。假如有聪明的朋友,能在这失败中得到了学习的机会,那倒会是获益不浅的了。

    当天也是晴天,时而有敌机飞来侦察,我们的人员便散布在田野里,守看着眼前的公路上进行着宏大的车辆展览。真是各种各样的车子都有。小汽车、卡车、炮车、坦克车、指挥车、装甲车,平时所不容易见到的东西都展开在眼前。有载探照灯的,有载高射炮的,也有载着沙发椅的,殷殷洪洪,烈烈轰轰,把公路地皮辗进了心骨,黄尘一直蒙上了公路树的树顶。

    为什么敌机不来轰炸?这倒是一件怪事啦。——事情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大火后四天,敌人方面没有关于长沙的情报。四天之后,我们去从事长沙善后,他的广播又才开始提到长沙。从这来推测,大约在大火当中敌人的情报网也被烧掉了。这,或许要算是不幸中之一幸吧。

    关于周公的汽车,在这儿有一段小小的插话。

    在大火中以为失掉了车子,事实上并没有失掉,而是在车上睡觉的司机,一觉醒来看见满城大火,他怕汽油爆炸,便死命开走了。开走后没有办法开回,便只好逃跑了出来。

    这真是一部数奇的汽车,在前我们同赴南岳的时候被碰坏一次,这回在大火中受了虚惊,停在下摄司,就在十四日的晚上又真真正正被人偷走了。——偷车的是后勤部的人,偷到了桂林,后来在桂林才被查出。

    十五日全体人员到达衡山,和原驻衡山的三厅人员合流。

    在衡山驻了一夜。十六日的清早在一座很宏阔的庙宇里整队,准备向衡阳出发。这个庙原是第二厅驻扎过的地方,二厅已经撤往衡阳。庙的名字我记不起了,只记得庙前很空阔,有一条宽大的溪水横流,庙里驻的是道士。当我们在那儿聚集着等待整队的时候,老道士一人捧了一个小皮箱来献给我。据说是在防空室里捡到的,恐怕是二厅丢下的东西。

    我们把小皮箱打开来看了,的确是二厅遗留下来的。那内容的重要可以说是二厅和二厅厅长的全部生命——二厅的关防、官章、厅长杜心如的私章、密码电报若干种、军委会的电报用纸及其他。丢掉了这样重要的东西,假如是在清朝当年是会丢掉脑袋子的。衡山隔长沙那么远,而二厅的狼狈情形,竟到了这样的地步。这些东西,后来我们到了衡阳的时候,当然都奉还了。不过我还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把密码电报大大地改编过一道。

    整队向衡阳依然是由于交通工具不够,要一部分人走路。在这一次的领队原已决定由黄埔二期的尹伯休来担任,不幸地迟了刻,于是临时又改由洪深担任了。这一次便再没有掉队的情形。受了名誉处分的伯休,是有一半功劳的。他自告奋勇去打前站,打尖宿营,都做得井井有条,真可以说是“失败是成功之母”。

    六、长沙善后

    放火烧长沙,是国民党人在蒋介石指使下所搞的一大功德。他们是想建立一次奇勋,模仿库图索夫的火烧莫斯科,来它一个火烧长沙市。只可惜日本人开玩笑,没有出场来演拿破仑。撒下了一大摊烂污,烧了百多万户人家,更烧死了未有统计的伤病员和老弱病废的市民,到底谁来负责呢?

    在行政上的处分是——十八日枪毙了三个人,警备司令鄷梯,警备第二团长徐崐,公安局长文重孚。

    长沙人不了解真实情况,颇埋怨省主席张文白。事后有人做了一副对联和匾额来讥讽他,流传得很广。匾额是“张皇失措”,对联是“治湘有方,五大政策一把火;中心何忍,三个人头十万元”。在这里面把“张治中”三个字嵌进去了。“五大政策”记不清楚;“十万元”是国民**对长沙市民的抚恤金。少得太可怜了。

    然而冤有头,债有主,埋怨张文白是找错了对头。张文白和其他的人只是执行了蒋介石的命令而已。据我们后来所得到的确实消息,张文白在十二日上午九时,曾接到蒋介石的密电,要他把长沙全城焚毁。因此关于长沙大火的责任应该由蒋介石来负,连“三个人头”认真说都是冤枉了的。

    行政处分只在平息人民的怒气,对于满目疮痍并没有丝毫的裨补。警察是跑光了,省**的高级人员跑到了沅陵。于是长沙善后这一工作却又意外地落到我们三厅的头上。

    十六日我们到达衡阳三塘之后,十七日便奉到命令,要三厅派人火速赴长沙从事善后。这一工作,周公又指派了洪深,要他带领若干得力的人员和两个抗剧队在当晚便赶赴长沙。当大家上卡车的时候,田寿昌自告奋勇,临时参加了。洪与田是大火后最初入长沙的人,掩埋死尸,抚慰居民,安插伤病,恢复交通,实在做了不少的工作。由于工作繁忙,人手不够,十九日又由乃超和我另外带了一批人去支援。这时候的善后办事处是设在财政厅里面的。当我到长沙后的第三天,省**的各厅才有人从沅陵回来参加工作。民政厅长陶履谦、财政厅长尹任先、建设厅长余籍传、教育厅长朱经农,来财政厅拜会我们。我们倒也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陈诚和周公都到长沙来过。陈诚是很得意的,长沙善后由他的“部下”来做了一个开端,当然替他增光不少。周公看见大家做得井井有条,也很愉快。我自己很明白:这些完全是在长沙大火中被他短期训练出来的学生,经过了几天的坚苦锻炼,他的学生们是有些进步了。

    流离的人逐渐回来了,从废墟中再建长沙的勇气已被鼓舞了起来。以后的工作便不在我们的范围内了。那得让人民的创造力去自谋发挥;而为了减少摩擦,也得早让那些党老爷们去部署他们的威福。

    长沙经过大火,大概烧去了十分之八九,而有趣的是我们住过的水风井却没有烧掉。长沙师范里面我们还存着一大桶汽油,竟依然无恙。这大约是我们走得迟,放火队被阻碍了的缘故吧?

    我们是二十六日回三塘的。在这之前,我应平江张发奎之邀,曾偕乃超、寿昌二人去访问过他一次。那是二十四日的事。当晚由张做向导,同去看过一次杨森。那位多子将军送了我们好几根茶树根子的手杖。他谈到地方上有些迷信观音的人在酝酿反战运动,也谈到一些下级政工人员不守纪律,专做特工,一遇紧急,便先行逃跑。仿佛抗战不力就只有那些迷信的地主和特务的政工那样,我们也姑妄听之而已。

    但两位将军和我一样都有点奇怪:为什么日本人却停止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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