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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顾北一句话，就成功让陈小旭破了功。
努力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习惯了笑不露齿，温婉娴静，结果……
恶狠狠的目光瞪朝着顾北瞪了过去。
对嘛！
这才是真正的陈小旭。
“生气了？”
呃……
听到顾北的话，陈小旭微微一愣。
难道我不该生气？
结果，顾北没再搭理她，而是问一旁同样拿着本《红楼梦》的姬培杰：“培训班开始上课了？”
“对啊！四月份就开始了，今天休息，我带小旭来家里吃点儿好的！”
来培训班之前，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也一直在通信，互相交流读书心得，培训班开课之后，俩人还在一个宿舍，感情自然是突飞猛进。
如今在培训班，甚至有人笑称她们是连体婴。
顾北虽然一直在外面跟组拍戏，京城这边的消息也知道一点儿，红楼演员培训班开始上课之后，台里给打造的教师团队堪称豪华。
整个红学界的大拿基本上全都给请了过来，不像当初《西游记》剧组开机前，阮若霖想要给弄一个顾问团，结果杨婕问了几位，没有一个愿意的。
这就是差距啊！
“你……你凭什么说我是装出来的？”
陈小旭按捺不住，她那小暴脾气，哪能受得了这个。
用前世的话来说，陈小旭就是个标准的闷骚性子，貌似文静娇弱，实则牙尖嘴利，对着生人老老实实，对着熟人胡天胡地。
顾北的一个“装”字，依着她的性子，哪能受得了。
这段时间在培训班，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习惯了像刚才那样，保持住林黛玉的姿态，哪能说是“装”呢？
顾北笑了，还是决定要给陈小旭上上课：“你刚才那样，只是你自己理解的林黛玉，其实也挺不错的，不过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嘎？
完全不懂。
顾北也知道，指望一个17岁的小姑娘，让她真正明白理解林黛玉的内心世界，纯属扯淡，能似模似样的装出来，已经非常难得了。
之前顾北带着陈小旭游京城的时候，曾给她分析过林黛玉，结果很显然，陈小旭给理解偏了。
按照顾北的理解，林黛玉根本不能算是那种彻底的封建社会大家闺秀，从根子上也不能算是一个很温婉的人。
性情上还是有着狡黠的一面，或者干脆说，就是带着点儿小叛逆。
比如，刘姥姥第二次来贾府，林黛玉就曾讥讽其为“母蝗虫”，未必带着恶意，更多的还是玩笑。
试问哪个大家闺秀能说出这种话？
但是，林黛玉的性格里，还是有着比较传统一面，比如她曾称呼花袭人为“二嫂嫂”，明知道袭人是王夫人安排给贾宝玉的通房，是否嫉妒不得而知，但她却默认了。
总之，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物，想要得其神，最关键的就是把握住人物性格上的那个点。
说起来有点儿像之前张金莱纠结于孙悟空的人性、猴性，还有神性，找不准那个点，人物自然不灵动。
陈小旭认认真真的听着，下意识的咬着大拇指，翻开书，再次读到那段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不由喃喃道：“按你说的，宝玉既然喜欢黛玉，为什么又跟袭人有了肌肤之亲？后面黛玉还叫袭人好嫂子，莫非她真的不介意吗？”
说完，不等顾北回答，自己就先摇着头：“不对，她肯定在意的，许是王夫人把袭人的月例提到二两，她才开这个玩笑。可是又不对，黛玉应该知道二两银子是贾家姨娘的月例，她竟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
说到这里，陈小旭甚至感觉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怎么能这样啊？
怎么会是这样的？
一时间，陈小旭陷入了逻辑深坑，想了半天索性把书合上，莫名其妙的生着闷气。
她最初读《红楼梦》，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宝黛两小无猜，情真意切，最终没能修成正果，也更多的认为是林黛玉多才多情，红颜薄命。
但是此刻听到顾北的一番后，才发现《红楼梦》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多以前不曾察觉的信息，不知不觉中，看待人物和问题的角度就发生了转变。
“你现在不理解，那是因为你对《红楼梦》理解的还不够深，对书中构建的那个时代背景也是一知半解，有句话听说过吗？”
陈小旭下意识的摇摇头。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曹雪芹写这本书的时候，每一段故事，每一个情节，每一个人物，每一句话都藏着深意，我建议你，对了，还有小杰，你们俩去找找脂评本看看。”
《红楼梦》这本书，从头到尾，作为作者的曹雪芹就是个剧透狂魔，看原文想要明白这老哥们儿到底想说什么，不读上几十遍根本闹不清楚。
初读者最好看脂评本，脂砚斋就是个弹幕小能手，各种捧哏。
陈小旭沉思良久：“你觉得，林黛玉对袭人的态度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顾北笑道：“心里泛酸，无能为力。”
醋肯定是要吃的，可问题是，林黛玉当时寄人篱下，对于当家人王夫人的安排，她能说什么，做什么？
最多也就是调侃两句，看看贾宝玉的态度，然并卵，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难道林黛玉不会伤心吗？”
“伤心肯定会，但她只会闷在心里，而且，林黛玉没你想的那么玻璃心。”
玻璃心？
这个词倒是头回听说，不过稍微一琢磨，就能理解其中的深意。
“玻璃心分时段，在未得知宝玉心意的时候确实玻璃心，因为她在意宝玉，得知宝玉心里只有她之后，她也就不再玻璃心了。”
乍一听，陈小旭还是不能理解，但是，稍加思索，突然就悟了。
“你的意思是，想演好林黛玉，就要把她分成不同的段？”
聪明。
“可以这么理解。”
只是……
可惜了！
王福林肯定是想要拍出一部经典，只可惜曹雪芹烂尾了，后面的故事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现在流行的高版，在顾北看来，连狗尾续貂都算不上。
尤其是贾家复起，兰桂齐芳，纯熟瞎扯淡。
因为故事没完，所以后面的剧情只能靠揣测，而要将这个故事讲完，按照计划的三十五集肯定是不成的。
或者说，广电计财司支援的500万拍摄经费，完全不足以支撑王福林按照自己的想法拍完《红楼梦》。
其中的很多内容注定是要舍弃的，这样一来，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想要交代清楚就不现实了。
包括林黛玉，这么一个精彩的人物，混杂在宁荣二府上百个人物当中，在有限的剧集里面，根本没办法得到完整的展现。
“王导定下来让你演林黛玉了？”
呃……
陈小旭正琢磨着顾北的那些话，没想到又听到这么一句。
这人是没脑子，还是成心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呢！”
陈小旭没说话，姬培杰抢着说道。
“我们现在只是报了想演的角色，然后培训班的老师，按照每个人的条件，重新分组，先上课，过一段时间排一个小短剧，定角色的事，估计要等到培训班结束了。”
顾北记忆当中的信息，跟姬培杰说的相差不多。
不过，这个培训班可并非只办了一期，好像下半年还要继续学。
开机的话，估计要等到明年了。
“你觉得我能演成林黛玉吗？”
话刚一出口，陈小旭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
说真的，她现在压力很大，不光来自培训班内部的竞争，还有就是……
她不仅仅是一个人，还背负着来自家人，领导的期许。
鞍山话剧团真心希望自家能走出一个林黛玉，所以，在确定陈小旭被选进红楼演员培训班之后，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支持。
自上次回家之后，陈小旭连班都不用上了，每天都在家里看书，工资还照开。
真要是演不上的话……
陈小旭感觉自己都没脸回去了。
“你觉得你能演吗？”
顾北笑呵呵的看着陈小旭。
老实讲，他对陈小旭并没有什么爱慕之情，没怎么接触过，哪来的爱，要说见色起意还差不多，对于陈小旭，顾北更多还是觉得对方身世堪怜。
一辈子都生活在林黛玉的影子里，不仅演成了林黛玉，更活成了林黛玉，甚至最后连自己的命运都跟林黛玉极其相似。
既然有缘，顾北也希望尽可能的去改变一些东西。
见陈小旭的眼神闪烁，表情都带着不自信。
“你不该问我，你首先得认定，你能演林黛玉，还得让别人认定，你能演林黛玉，不过千万记住了，你不是林黛玉，你只是能演林黛玉。”
话已至此，能不能听得明白，真正理解其中的深意，就看陈小旭是不是真的如林黛玉般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说着话，李素芬到了中院，看到顾北的时候，好像也没怎么意外，显然，刚才已经看了半晌戏了。
顾北扭头看过去，见母后的目光一直在他和陈小旭之间来回转悠。
唉……
必须抓紧时间找对象，要不然，不是他被逼疯，就是李素芬率先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