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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须臾 第七十五章 追凶

作者:苏堂生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06-17 21:29:48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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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卿听闻苏衍和西楼连夜抓凶手的事,不仅没有担心,反而抱起他那个精致的小暖炉,倚着门,满脸嘲讽道:“西楼可是出了名的淡然处事,没想到跟苏衍混久了,竟也受到了影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真是千古不变啊!若水城现在应该热闹疯了,不知大家对此作何感想。”

    砚生停下了手中研磨的活,偷偷看了看门口的大人,心里嘀咕起来:大人平日里正正经经的,怎么这会不嫌事大看起了热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一变化正好被左卿瞧见,“怎的,你还有意见?”

    “哪敢啊!”砚生连忙奉承,“大人您计谋高深,我一个没正经读过书的,哪有资格质疑您!”

    左卿转身坐到了书案前,手指在案上轻轻敲打,一脸的戏谑,“把事情闹大吧,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凶手出现在书院,抢走了证物。”

    砚生实在不解,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案不破,玄庭的人日日来骚扰,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左卿见他眉头都快皱出苦水了,忍俊不禁道:“傻子,还没想明白?凶手另有其人,苒婴便多了一份生机。”

    砚生这才恍然大悟,转而又担心起苏衍:“玄庭对此案十分恼火,如今苏衍丢了证物,若传到他们耳朵里,玄庭并不知道苏衍与我们的关系,她怕是…大人,苒婴倒是多了份生机,苏衍可就多了份危机啊!”

    左卿的手指猛的顿住,缓缓起身,走到窗台下:“最多一天,玄庭必然知晓,你马上去趟王府。”

    “哪个王府?”

    “尧王。”

    如左卿所料,严翎第一个知道了证物丢失的事,当即带着廷卫迅速包围了束幽堂,里三层外三层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学生们大气不敢出,犹如吓傻了的兔子。苏衍自知事情败露,定得不到好果子吃,眼下唯一保命的办法,只有拖延时间,再另做打算了。

    言翎几步走到苏衍身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冷地笑了一声:“你就是苏衍?”

    苏衍不慌不忙行礼:“见过掌司。”

    “你可有受陛下之命?”

    “未曾。”

    “可有受大理寺或刑部之命?”

    苏衍不敢抬头,怯怯地说:“未曾。”

    “既然两处都未向你下达命令,你又为何私自闯入断云轩,调查案情,盗走证物?!”严翎步步紧逼,同笑里藏刀的墨大人相比,他的气势犹如汹涌而来的刀光剑影,让人喘不过气。

    “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担忧学生们一直被处于危险境地,不敢独善其身,便斗胆前往断云轩出一份力,没想到凶手武功超群…我实在不敌。”

    “不敢独善其身?”严翎大笑,“你倒是个大公无私之人。可是国有国法院有院规,你未经允许调查,坏了大事,这是是死罪!来人,带走!”

    “大人且慢!”苏衍闪退一大步,将一行正要捉她的人吓得一愣。

    “怎么,你又有辩词?”

    “我身为一堂先生,理应为学生设身处地,苒婴是束幽堂的学生,若她有罪,我有责任尽我所能协助破案,还书院一个安生。若她无罪,更有责任帮她离开大理寺,还束幽堂一个名声!但是我私自参与破案及丢失证物不假,改日定会受罚,只望掌司大人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是想抓住凶手?”

    “正是。”

    “若抓住了,最多功过相抵,若抓不住,你可知下场?”

    “顶多一死罢了!我的命不值钱,但我若是活着,或许能帮到您,若让大人失望,再杀不迟,大人也好交差。”

    言翎心中震撼。面前这女子身材弱小,却有如此坚韧的意志。但佩服归佩服,眼下事关重要,若真让她抓到凶手,玄庭的名声不就废了?若没抓到…传出去让朝廷那帮家伙知道自己轻易相信了个臭丫头,岂不贻笑大方?

    想到这些,严翎即使再有不忍,也不敢大意,对她说:“破案本就是刑部及大理寺的责任,与你无关,你若真有心助力,就去大理寺把你所见所闻如实供述。”言罢,示意廷卫将她带走,但出于对她的尊敬,并没有上枷锁。

    学生们顿时慌了。大理寺向来只关押朝廷重犯,饶是上回涉及南宫家的命案,束幽堂一众学生们也只是在刑部吃了一天牢饭,可这次……

    先是苒婴被转移至大理寺天牢,又是苏先生……难道,这其中牵扯了什么天大的阴谋?

    却不敢跟玄庭掌司质疑,一个个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正在这时,外头的廷卫突然拜倒一片,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声音虽然稚嫩,底气却是十足。严翎顿觉不妙,连忙转身单膝跪下。

    众人期盼中,只见卫尧出现在月门下,从两列红翎玄盔的廷卫中穿行而来,挤过言翎,一把拽开那两名要绑走苏衍的人,转头直勾勾的盯着言翎:“言大人,许久未见,”他歪头想了一会儿,才蹦出一句,“你又瘦了!”

    言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继续将头往膝盖以下压。

    苏衍见到卫尧,心里有了底,暗中招呼长孙越过来替她松绑。

    卫尧一肚子火气,本是要发泄出来的,但是此事苏衍吃了亏,自己可不能再偏袒。便忍住怒火道:“苏先生的确有过,是该惩罚,但却并非要立刻执行。既然你们玄庭、大理寺一并刑部对此案毫无办法,你说,要拖到何时?人心惶惶,人言可畏啊!书院处于是非流言之中绝非良策,既然苏先生愿意将功补过,且让她一试,成与败,三日见分晓。”

    “可是王爷,事关书院,陛下的意思…”

    “父皇的意思是早日抓到凶手,给书院一个安稳,而不是拖延时间!”卫尧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严肃地说,“言大人,父皇下达指令至今也有好些日子了,你们抓了疑犯却无法定罪,好不容易苏衍帮你们找到了证物,并利用证物证实凶手另有其人,你们倒好,兴师问罪来了?”

    言翎慌忙拜倒在地请罪:“卑职失职,请王爷惩治!”

    卫尧将他扶起,又好言道:“言大人莫要自责,本王也是心急。既然玄庭无计可施,不如就给她三日期限查案,若她有难处,你们必须随叫随到,还有,三日后关于如何惩治她必须经过本王。”

    “是。”言翎好似被抓住了脖子,半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散退了玄庭的人,尧王立即跑去苏衍那儿,嬉皮笑脸的问:“苏姐姐,我可来的及时?”

    一声苏姐姐,叫得整个学堂炸了锅。锦倌跳了起来:“王爷什么时候认了个姐姐?”

    苏衍一巴掌将她拍远,又装模作样地对卫尧行礼:“谢过王爷搭救。”

    卫尧见她有意在人前伪装,便勉强受了。等遣散众人,才对她道出实情。原来是左卿预料玄庭早晚知道,这才提前通知了卫尧,以防不测。

    临走前卫尧问她,左卿对她为何如此上心,可是却鲜有往来。

    苏衍只是苦笑。

    束幽堂内侧的房间,苏衍靠在躺椅上,手中的茶不知添了几回。卫尧的话仍在他心中徘徊,她不是没想过,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云来阁的环形回廊层层叠加而上,如佛塔般一直插入穹顶那黛蓝的星空图中,星空图下数不尽的烛台高悬,将它照得五彩斑斓,星星点点的光芒撒落在那一张张笑容满面的男客脸上,他们一掷千金,只为得姑娘们的一夜春宵。

    苏衍靠着二楼回廊廊柱往下俯瞰,这里的每一间房,每一处角落,无不充斥着糜烂之味。

    徐娘摇曳过来,停在她身边,也看着底楼:“你这么看能看出什么?是能看到姑娘的胸还是哪位公子的钱袋?”

    苏衍趴着栏杆,歪头看她:“你这么闲,还来跟我说话?”

    徐娘白眼满天飞:“好歹你付了钱,姑娘们都有了客,也只能我这半老徐娘来作陪了。怎么,你还嫌弃?”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随口一问么…对了,你这儿的头牌怎么不见?”苏衍随口问道。

    徐娘下意识看了眼底楼角落:“喏,不就在那儿,怎么,你要她陪?也是可以的,十倍价钱,或许人家范老板愿意割爱!”说着一脸贱笑起来。

    苏衍给她看了看钱袋:“唉,吸血蝙蝠啊,我这钱囊空空你还要来压榨,亏得我给你带了那么多客人过来,心寒啊!”

    “心寒什么,就你那些学生?切!搞得我姑娘们男客接不到,还浪费时间在你那一群苞都还未开的小丫头片子上,浪费光阴,浪费精力!”

    徐娘还在责骂,手里的绣帕挥来挥去,一阵阵香味扑面而来。

    香味奇怪,似乎是檀香和茶香混合,好像还参杂着隐隐芍药味,仔细闻还是能闻出来。苏衍回了回神,这才惊觉这味道和那晚影子身上的是一模一样!

    “徐娘,你身上好香。”

    徐娘停下了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嘴,看着她愣了半晌:“你也闻出来了?”

    苏衍心中震惊,感觉大事不妙。

    徐娘继续说:“这香料可不简单,它原来的配方就已经很厉害了,我也是偶然间得到,然后改良了成分,特地加了芍药,加的不多,得仔细闻。有清热解毒功效,安神助眠之功效!话说,我这香囊里还剩一点,要不卖与你得了?”说完,又添一句:“便宜点卖给你。”

    苏衍后退一步,谨慎地看着她:“你,一直用这种香?”

    “可不是,好闻谁不用,何况还能吸引客人呢!不过这香料做起来麻烦,一共才没几份…”

    “别人还有?!”

    “别想了,早卖给末轩了!”

    苏衍沉思良久,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末轩这几日一直用这种香?”

    徐娘疑惑地点头,紧接着补充:“十日前才开始用,我看她身上从不佩戴香囊,一股子刚从澡堂出来的味道,便逼着她佩戴此物……怎么了?”

    苏衍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忧心忡忡地说:“徐娘,你可知断云轩死了人?”

    “那我怎会不知,大街小巷都成了下酒菜了!你这是小看我的能力了?告诉你,当初整个楚国都城,就属我徐娘的消息最灵通,今次到了若水,一样!”

    “那你可知,现在被关大理寺的苒婴是我的学生?”

    徐娘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回复。只剩苏衍一个人自言自语,“苒婴是无辜的,她看见了真正的凶手,可是最后却被凶手抓来做了鬼,因为凶手手里握着她们家族生死大权,或许案发时,赵王妃被打入冷宫就是一个警告。如今替罪羊入狱,断云轩却出现了证物,真正的凶手慌了,她冒死再次进入断云轩,从我手里抢走了证物!”

    徐娘有些被绕晕了,急忙打断她问:“你是说那个学生是无辜的,不是赵国的细作?那按照你说的,凶手是个顶厉害的人,他招惹个丫鬟图什么?!”

    “会去招惹一个丫鬟,担心事迹败露便将她掐死,慌乱之中又遗留线索,从后门仓皇逃离,看来此人不仅龌龊之极,还没有武功;然而那晚抢走证据的却是个武功极好的人,而且…他又能控制苒家生死…完全合不到一起!可能,杀人和抢证据的非同一人,他们背后控制着苒家的,又是另一股势力!”

    徐娘没得到结果,心里十分难受,又想到苏衍方才问到香囊,更加难受,急忙问她:“你问香囊做什么,和案件有关?”

    苏衍道:“那晚抢走证物的人,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徐娘顿时惊傻了眼,话都不会说了。

    苏衍仍沉浸于抽丝剥茧:“本来我以为只有一个凶手,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案子不简单!照我看,本来是单纯杀人的,后来这凶手找了帮手,帮手给他找替死鬼,后来又找来江湖人士抢走证物…呀,这凶手背景很厉害啊!尤其是这个末轩,看不出,还会功夫。”

    听到末轩被怀疑,徐娘终于回了神,急忙辩解:“不可能不可能!你说的那晚,末轩一直都在吴员外家弹琴!”案件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徐娘却一下子将它打回现实,苏衍不禁蹙眉瞪她。而徐娘一着急,瞬间想起了所有事情,“那晚吴员外喜得千金,大摆宴席,特地花重金请末轩去弹琴助兴,她后半夜才回来,也是随从护送,我还给开的门。”

    “你能保证你不在的时间里,她没有离开过吴员外家?”

    徐娘斩钉截铁:“没有!末轩是最听我话的,她怎么会在宴席上离开半步!”

    “鬼知道你那个好末轩会不会听你的话,未亲眼所见,都不可信!”

    徐娘气得两眼发直,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最了解末轩了,她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她连武功都不会!或许,是末轩把香囊送给了客人,或者是客人从她那里拿走了香囊呢?反正不可能是末轩!”

    苏衍有些拿捏不准。徐娘说的也没错,和末轩接触的男客太多,光凭一件香囊确实不能下定论。

    而这时,一个人的出现,让整个案件又多了一个嫌疑人,准确的说,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我有要事离开,钱下次付了!”

    徐娘一脸茫然地看着苏衍飞下二楼,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吩咐手下暗中保护苏衍,自己从暗道离开,放出信鸽,飞向书院。

    那个男人似乎是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跑进云来阁,和末轩纠缠了起来。末轩没有反抗,但是那张脸却越来越冰冷,死死盯着他,冷漠的,嗜血的。

    男人从怀里摸出个锦囊,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嘴角勾着抹猥琐。就是这个锦囊,让苏衍发现了端倪。

    “走水啦走水啦!快逃命啊!”苏衍扯起了嗓子大喊大叫,悄无声息的扔出去了一支蜡烛,同时抖了抖被点着的纱帘,火势瞬间通了天。

    众人见状,纷纷扔了手里的酒盏,弃了怀里的美人,疯狂逃窜。

    云来阁顿时乱成了一团糟,所到之处犹如强盗掠夺过一般,徐娘心疼的直跺脚,扯着嗓子喊下人灭火要紧。

    男人也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推开刚才还一口一个美人的末轩,逃命去了。

    苏衍看准时机,迅速跟上男人,一路离开了云来阁。

    可怜徐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骂了苏衍大半个时辰。

    一个接一个烟花在夜空绽放,末轩站在混乱中抬头看了眼徐娘后悄然离开。云来阁的邻街地势复杂,宽窄巷子纵横交错,稍有不慎便会迷失,而末轩却对此十分熟悉。她循着石壁上的记号极速穿行,迅速侧身闪进其中一条巷子。此时,她却突然放缓了脚步,盯着漆黑一片的深处,唤了一声:“姐姐。”

    “你为何不杀他?”雪白的身影走出黑暗,迎着巷外铺天盖地的烟花缓缓走近她,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姐姐,是她发誓要永世相随的瑾云城!

    “你向来厌恶男人碰你,这个姬昱狗胆包天,才脱离了危机,转头便来打你的主意,若放在从前,恐怕你早就砍了他的头颅吧?!”

    末轩心里当然这么想,可姬昱是墨斐的心腹,姐姐都要看他脸色……

    “姐姐与他都是墨斐的心腹,杀他,会惹怒墨斐,引来祸端。”

    “你还知道顾忌?”瑾云城的脸色突然变得严厉,“你佩戴香囊去夺取证物,留下了踪迹,现在苏衍已经查到了云来阁,下一步可能就会查到你!你是不是太久没杀人,都忘了死士大忌?!”

    “什么?!”末轩惊恐不安,这才回想起刚才大火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苏衍的脸,原来那不是错觉。

    瑾云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姬昱以为证物拿到手就万事大吉了,在酒坊喝得酩酊大醉后竟胡言乱语,墨大人心灰意冷,决定弃之。汗巾和香囊我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剩下的事便与你彻底无关。”

    “若真被发现,大不了离开云来阁回临国去,继续无忧无虑地过日子!”末轩执拗地抬着下巴,眼里却有眼泪打转,“可是,姐姐却不能摆脱墨斐,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瑾云城环抱住她,温柔的拍了拍:“傻丫头,我又不是任由他人摆弄的。”

    “那为何要替墨斐效命?姐姐,墨斐只是帮过我们一回,你已经回报了,为何还要留下来?”末轩想不明白,她们都是死士,只要跟着主人,便没有过去和未来,可是主人都被她杀了,姐姐为何还要另寻主人,自己往火坑里跳!

    瑾云城抱着末轩的胳膊越来越用力,却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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