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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的喧闹终在一声铜锣声中散去，黑夜真正的沉浸了大地，谢汝卿乘着一顶点了灯笼的小轿子，静悄悄的在这黑夜中行走。
这顶小轿子犹如黑夜之中的一束细小而微弱的曙光开始在黑夜里出现，它像是一根细的银线，缓缓地伸展开来。
它的存在与这个黑夜格格不入，它好似黑夜里的一缕明亮的阳光，在黑暗中不再那么让人恐惧，驱散了人们心里的黑暗。
红糖就在这样的黑夜中，慢慢从街道上窜了出来，走到了谢汝卿的小轿子旁边，红糖低着头问道：
“主子，咱们就这样把事情全部都交给高爷儿嘛，要不要咱们暗地里让人去调查。”
“不必，高启这个人虽然无情，但是他这个人确实出了名的一诺千金，更何况，他对于我们家夫人的事情，定然是上心的，高启这边，你不必担心。”
“但，你记着，回去找一些脸生的人，要你信得过的，不动声色的安插到各房里头，仔细她们的动向。”
“主子您难道是怀疑……”红糖刚想讲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便听谢汝卿在轿子里轻轻敲了敲木板，于是立刻噤了声，转而说道：
“是，主子儿，前年江南道那边刚培养出了一批昆仑奴，你原先说是要插到伏羲国去的，但伏羲国那边，你上个月又把琴爷和房爷给安了过去，昆仑奴若是过去了，怕也比不上琴爷他们，不若……”
“不，阿琴和阿房他们二人虽然精明，但四拳难敌众手，那些昆仑奴过去，就是他们的手和眼睛以及耳朵，家里的事再着急，也不能越了国事，把青州宫家的人撤一部分回京吧，由他们进我们的府邸做事。”
“可宫家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嘛，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插进去的人手啊……若是……”
“宫家人不蠢，前些天已经查到了些许眉目，我们不能折了人手，况且，宫家我早已另有安排，比咱们那些昆仑奴更好行事。”谢汝卿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随意说道。
“是，主子您英明～”
“不必恭维我，你现在也不必跟我回府，去陈记买碗锅边来，夫人的家乡味，咱们府里的厨子怎么做也不像，陈记来了个多年的老师傅，你买回来，给夫人尝一尝。”谢汝卿掀开轿帘说道。
“是，小的这就去。”
红糖得了谢汝卿的命令后，便犹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悄然从天边划开了一道线，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明亮，它开始驱逐黑夜，让黑暗消失。
随着曙光的不断增强，大地上的一切都开始苏醒，草木、朵、鸟儿、昆虫，它们都开始活跃起来，为新的一做好准备。
谢汝卿站在和风堂的门口，回望了一眼这天边的第一缕明亮，便收回了眼，随即，推门而入。
此刻的主屋内依旧飘荡着浓烈的中药味，顾若素此刻还在睡梦之中，并未发现谢汝卿的到来，反倒是慕容姝，一夜未睡，死死的守在顾若素的身边，在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谢汝卿的到来。
“小姨夫。”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小姨这里有我照料。”
“是……”慕容姝并不想离开，但看着谢汝卿那散发着寒意的目光，却又不敢说不，只能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顾若素的屋子，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谢汝卿去上朝了，便再次过来，守在顾若素的身边。
“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是累了吗，辛苦了，嫁给我……”
“再睡一会吧……就一小会儿啊……我都从高启那里回来了……要快些醒过来，我才能放心啊……”谢汝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与面具之后，便立刻坐在了顾若素的身边，捉起顾若素的小手，一边不断的摩挲，一边絮絮叨叨着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谢汝卿此刻十分希望顾若素早一些醒过来，可谢汝卿却又怕吵醒了顾若素，打搅了她的休息，便一边说，一边不断的将自己的声音压小，直到那不断增强的曙光照进了屋里，也不肯停下。
不知道谢汝卿喃喃自语了多久，只知道当随着曙光的增强，天空也变得越来越美丽：天空的颜色由墨色变成了深蓝色，而后深蓝色又渐渐变成浅蓝色，然后变成粉红色、橙色和黄色以后，太阳便开始出现在天边，光芒让整个大地变得明亮起来的时候，顾若素醒了过来的那一刻，谢汝卿也停下了自己的喃喃自语。
“嗯……好困……”顾若素睡眼惺忪的翻了个身说道。
谢汝卿眼底此刻再也藏不住笑意，他看着顾若素在床上翻身，随后，宠溺的引导着顾若素将自己的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之后，才像哄小孩似的，一边轻轻拍着顾若素的背，一边带着欢乐的语气说道：
“没事，等会吃个早饭，喝了药，我们再睡一会好嘛，让你好好的睡个够，不让任何人来打搅你……”
“嗯……好……”顾若素迷糊的应道。
但这岁月静好的画面不过半刻，便听顾若素忽然说道：“我想四姐姐了。”
谢汝卿一顿，随即说道：“她也会想你的，她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呢……”
“我的四姐姐是最好的人……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她的女儿为什么也这么命苦呢……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关心姐姐的孩子呢……”
“不全是你的错，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慕容家的人一个个都是禽兽不如的东西，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也愿意坑害……”
“这么多年，他们都给我们来信，说姝儿他们过得很好，你想让他们上京来，他们也三番四次的推诿拒绝，若真说有错，也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提醒你这其中的不对劲……”
“姝儿呢，她还好嘛……我想见见她……”顾若素闷声说道。
“她还好，昨天还陪了你一天，只是你晕倒了，不知道，刚刚才让她回去，等她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我再把她叫到你面前可好……”谢汝卿这般宽慰道，但瞧着顾若素的眉头依旧紧锁，又继续说道：
“慕容姝的卖身契我已经从‘蝶恋花’拿了回来，烧掉了，剩下的事情，我也会一一办好，没有人会知道，娇娘就是慕容姝，日后，慕容姝只会是我们谢家的亲戚，座上宾——顾姝。”
“顾姝？”顾若素疑惑道。
“嗯，顾姝，她说，不想再姓慕容那个让她耻辱的姓氏，她想以你姐姐的姓氏为姓，用你姐姐的姓氏，做一番大事，光耀你们顾家的门楣。”
“嗯……确实……慕容这个姓氏不要也罢……省的来给我们找麻烦……但更姓这件事情，是不是还得请顾家耆老还有慕容家那边……”
“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替她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就好了……”谢汝卿看着此刻不断苦恼各种事情的顾若素不禁有些心疼，赶忙出声打断道，宽慰着顾若素的心。
“我让红糖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锅边，前些天你说想吃，正好陈记来了一个老师傅，等会你尝尝，味道好不好，好的话，天天我都让红糖去买，请回来也是可以的。”
“谢谢你……”顾若素说道。
“谢我什么，我是你的丈夫，保护你，让你开心，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理所应当，没什么好谢的。”谢汝卿摸了摸顾若素的头说道。
“你不懂……”顾若素叹了口气，独自在内心肺腑：〔我不是你的妻子，却占了你妻子的身份，占用了她的人生，享受着你给的红利和关心……〕
“我不懂，我只懂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唯有你……才是我的妻子……”谢汝卿说这番话时不知为何刻意加重了“你”的读音，好似意有所指。
但顾若素却立刻摇了摇脑袋，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可顾若素却又怕谢汝卿起疑，便又说道：“胡说，你不止我一个妻子……你明明在我之前还娶了一个呢……还生了好多的小孩儿。”
“你们感情应当是很不错的，至少，我记着当初老三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在我的哄骗下，和我说了你和他母亲的恩爱故事……什么花前月下，晨起画眉……也不是都有嘛……”
“我与于氏相敬如宾有，但老三所说的什么花前月下，晨起画眉，绝对没有发生过……最多，是我与他母亲二人，带着孩子们曾经在中秋之夜一起赏过月。
而且，老三这孩子看事情颇为单纯，还会自己联想一些有的没的，你听他说的，可真是冤枉我了。”
“胡说，老三虽然是个军营中人，比不上你们这些文官的弯弯绕绕……但又不蠢笨，怎么就颇为单纯了，还喜欢联想……分明是你心虚……”顾若素嘟囔道。
“我从不心虚，这些事情，等老三过年回来时，我在你的面前，好好问问他，他小时候到底都瞧见过些什么。”
“老三要回来了？你先前怎么都不说？”顾若素忽然吃惊的开口，她此刻的注意力早就从谢汝卿的感情问题上转移到了谢家老三的身上，原因无他，她目前已经见过了谢家所有的孩子，但唯独没有见过这个常年镇守边疆的谢家三郎，难免颇为好奇。
“嗯，要回来了，守了十年的边疆，也是时候该回京了，本开春就定好了的事情，只府里最近的事情太多，我也忙着准备接待的礼仪，便还未来得及说。”
“那如氏知道了嘛，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丈夫还不在身边，颇为可怜的。”
“应当是知道了，老三最为看重他的家庭，想来早已修书给如氏了。”
“嗯，那就好，算了，等老三回来我也不问他你的事情了。”
“为何？”
“切，你是他爹，他敢说你不好吗……而且，人家一家团圆才最为重要，问这些算怎么回事呀？
再说了，我又不是……原……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顾若素险些就要将“真相”宣之于口。
此刻，谢汝卿暗了暗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未将那话说出口，只是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顾若素的背，哄着他这辈子唯一的心头肉……
那一边的谢汝卿和顾若素在此刻未能够做到彻底的坦诚相待，颇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愁苦。
而那一边独守空房的如氏却正刚好像谢汝卿所说，收到了谢家三郎谢好家的来信，而变得欣喜若狂。
“吾妻亲启，我在边关一切安好，只近些可能要有行军之安排，事关紧要，涉及了我国谍报之大事，便不与妻细说，未来，恐有段时间不可与吾妻通信，望吾妻勿念，在家中好好生活，我必努力早日以归，只盼在归来之日，吾妻能亲取槐树下的桂花酒，与我一醉方休。”谢长栋站在如氏的榻边，奶声奶气的为如氏读着信。
读完之后，谢长栋十分欢喜的扑到如氏的怀里说道：“娘亲，爹爹说，他会努力早归和你一块儿喝酒，是不是说他要回来了呀！我好想他啊！”
“是是是，想来应该是快回来了吧……常人边关换防都是七年一换，你爹爹如今已经在边关待了十年，想来，怎么论，也都该回来了。”如氏接住谢长栋笑着哄道。
“真的嘛！那我回头就告诉哥哥去！他也一定很开心！”谢长栋笑着说道。
“你哥哥……对了，这几日，我怎么一直不看你哥哥来，先前，不是与我说病了，怎么，病还没好吗？”如氏皱着眉头说道。
“母亲……其实哥哥的病是装的……。”
“什么装的？！你哥哥一向不骗人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族学里有人欺负你们了！”如氏焦急的抓住了谢长栋的双肩，紧张的问道。
谢长栋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大家都对我们特别好，先生也特别好，先生最喜欢哥哥了，说哥哥聪明！”
“那你哥哥可与你说过，他到底为什么要装病？”如氏听到谢长栋的这番话，才缓和了脸色，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
“嗯……不知道呢……哥哥只说……只说……让我和他一块儿好好读书……说以后，带着母亲去别的地方做官！远离这里。”
“你哥哥是个有斗志的，你可要好好跟你哥哥学，不过他哪里知道，天下这么大，哪里却都没有京都好的道理呢～”如氏笑着说道。
“切～哥哥才没斗志呢～”谢长栋哼了一声说道。
“哦～哪里没斗志了？你哥哥门门功课可都是甲等～哪像你，每回儿都是堪堪及格～”如氏戳了戳谢长栋的小脑袋笑说。
“哼～母亲你不知道，哥哥每天都让我好好读书，可他最近自个儿，他都没好好读书，今天刚刚起了床，就去找小叔叔了，说是要去借几本杂记来看，可我跟着哥哥去了，哥哥明明是出门去了！而且还是去找之前母亲你身边的葡萄姐姐了！他们还一块儿进了屋！
葡萄姐姐做酒酿丸子最好吃了！哥哥肯定是背着我吃独食去了！
我亲眼看到的……还不拉上我一起去……母亲！你可要替我出这口气！”谢长栋鼓起自己的小包子脸撒娇道。
如氏听到此话脸色一僵，但还是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哥哥想来出门去找你葡萄姐姐是要好吃的，说不准儿，只是顺路儿去叙叙旧呢～
你呀～天天就想着吃喝玩乐，我可告诉你，就你那课业，要是在不好好学习……恐怕等你爹爹回来知道了，你爹爹是要打你板子的，听你哥哥的，好好读书才是正道……”如氏摸了摸自己这小儿子的头说道。
“对了，栋儿，等你哥哥回来时，让他来母亲这儿一下，就说母亲有事情找他，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如氏语气依旧温柔，但口气之中却又带了几分的不容置喙，让谢长栋不知为何难受的皱了皱眉。
但谢长栋还是乖巧的说道：“是，母亲，你放心吧，就算绑，我也会把哥哥绑到你面前的！”
“乖～”听闻此言，如氏满意的笑了笑说道，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前的槐树，两眼发光，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只，在谢长栋离开时，又默默的黯淡了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掐断了手里的佛珠。
“嬷嬷，你去给葡萄几吊钱，让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既然出了府，就不要再和咱们府里的人有联系了最好。”
“是，葡萄最近当了娘，应当也是能够明白夫人你的一片良苦用心的。”
“我也希望是如此，若是她不能理解，我是要极为苦恼的。”如氏说到此，还颇为苦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又说道：
“对了，嬷嬷，听说，小叔叔带的那个姑娘到了国公夫人的院子里，还把婆母给气晕了，怎么个章法，听说现在都还没出来。”
“许是被打了板子吧，国公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唉，倒是个可怜的姑娘，等人回了咱们小叔的院子，去送些膏药吧，就说是咱们的一些心意，再提点她几句，让她努力些，让六爷儿再使使劲，婆母最是心慈手软，日后也是能做一家人的。”
“夫人你心慈，不若在将人叫过来陪你聊聊佛礼，抄抄经书，全当给国公夫人祈福？”
“那倒不必了，抄书我一人就好，方才显得我诚心。”如氏蹲下身，一边捡着四处散落的佛珠，一边面色柔和的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