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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了腊月，天气愈发寒冷。
京中各衙门，虽然因为鞑靼人的缘故，年底的用度减半，但烤火的炭盆是万万少不得的。
不过，今年的木炭价格又高，品质还差，一烧就呛了一屋子的烟，让官员们牢骚怪话说了不少。
但到了宫中，尤其是各宫的贵人和皇上那边，这用的木炭就讲究多了。
王吉对身边的小太监交代道：“今年各地都不容易，银丝炭更是一百斤五十年以上的桦木才能烧出十斤来，要省着点用。”
“陛下近前可不能省，皇后娘娘把自己的用度都拿来给陛下了，就是因为陛下的龙体呛不得烟，身体也受不得寒，懂了吗？”
“知道了！老祖宗！”几个小太监赶紧俯身应是。
王吉点了点头，转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拧了把细麻湿方巾来到榻前，看着每日只能靠人硬灌些烂菜粥吊着一条命的至正帝，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陛下，求您赶紧醒醒吧，这朝廷，这天下万方可少不了您嘞！”说着说着，王吉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这种身份的阉人，至正帝要是没了，也就代表着他这个“老祖宗”也就当到头了。
遇到有良心的继任者，安排他去给先皇守陵，遇到暗地里记恨他的，少不得要吃大苦头，一个不慎，连脑袋都要搬家。
所以说，这宫里，最不想至正帝死的，除了皇后，估计也就是他王吉了。
王吉小心翼翼将至正帝翻了侧身，然后用细麻布轻轻给他擦拭后背。
等擦完后，他将细麻布递给身后的小太监，然后用手更加小心地给至正帝按摩着后背。
这是驸马徐鹤专门写信给皇后，要求每日里须得跟吃饭一样，务必要做的步骤。
据说这样可以缓解褥疮。
还真别说，至正帝昏迷了这么久，后背、腰间还真没有生疮，这驸马爷真是神了，难怪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能治天下事，那状元可更不就了不得了？
王吉细细给至正帝按完成后背，正准备将另一边翻过来继续按摩时，突然他身后的小太监惊呼出声：“老祖宗……”
王吉被吓了一跳，顿时大怒：“喊什么？”
“陛，陛下动了！”那小太监眼睛瞪得大大地看向床上的皇帝。
王吉大吃一惊，连忙将皇帝身体放平细细观察。
果然，没一会儿，至正帝的手指似乎动了。
王吉喜极而泣，连忙叫人去通知皇后和御医。
……
到了晚上，谢皇后坐在榻边眼中含泪，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至正帝。
可能是昏迷太久的缘故，至正帝虽然醒了，但却还是虚弱得说不上话。
御医又说久病之人不能暴饮暴食，所以只能给皇帝吃些稀粥。
“陛下，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已经叫人去通知阁臣，他们马上就到！”
至正帝听到谢皇后的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就在谢皇后以为他又陷入昏迷时，突然手中传来微弱的力道，她这才知道，至正帝是听到自己的话，闭目养神去了。
没多久，杨博、秦砚就被紧急招入宫中。
听到至正帝醒来的消息，两位阁臣却没有老太监王吉的那份儿高兴。
相反，两个人在步行去万寿宫的路上沉默不发一言，显然各怀心事。
到了距离万寿宫不远处，只见一个太监匆匆走了朝外走去。
杨博一看，正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勉。
王勉见到两个阁臣连忙象征性地让了让路，然后朝二人拱了拱手便匆匆走了。
杨博也没当回事，此刻他的心中正在纠结，万一到时候陛下问起，内阁为何只有两人时，他要如何回答。
而秦砚，更不可能关注一个王勉，他本来就不受皇帝待见，之所以今天还能入宫，不过是阴错阳差的结果，保不齐出现在至正帝面前，就被那位下令捉去杀了。
来到宫外，王吉早就等着了，见到两位阁老，他连忙道：“二位赶紧跟我进来，陛下气色好多了！正在跟皇后说话呢！”
两人心事重重走入殿中，王吉却交代道：“皇后让我转告二位，陛下刚醒，不要惹陛下不快！”
杨博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等二人入后殿时，刚走进殿内就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两人本就穿着厚重，还披着大氅，顿时，额头上就冒出汗来。
“陛下！老臣来了！”说完，杨博带头，两人跪倒在地。
榻上的至正帝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杨博，突然，他看见来的阁臣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秦砚，他顿时身体颤抖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从喉咙里挣出一句话来。
“吴，吴兴邦、徐嵩他，他们呢？”
杨博听到皇帝的问题顿时头皮就麻了。
虽然不能让至正帝生气，但他也不敢当着一屋子的人欺君啊。
他只能低着头，将吴兴邦身死，徐嵩受伤辞官回乡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至正帝越听身体抖动得越厉害。
谢皇后赶紧握紧至正帝的手道：“陛下，不要激动，身体要紧啊！”
至正帝哑着嗓子开口道：“张璨呢，张璨呢！”
怎么突然提到齐王？
杨博额头上汗水更多，反倒是跪在他身后的秦砚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
王吉这边赶紧着人去宣齐王入宫。
……
澄清坊·齐王府。
张璨看着匆匆赶来的王勉，他点了点头道：“谢过王公公了！本王日后必有重谢！”
王勉拱了拱手：“殿下，奴婢还要入宫！少待了！”
张璨点了点头。
王勉刚走，从四条屏后走出一个胖子来，这人左眼眇目，正是那日跟秦世贤见面之人。
“父皇醒了！”张璨坐在椅子上，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他竟然又醒了！”
那胖子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对张璨道：“殿下，咱们对吴兴邦、徐嵩做的事情，我觉得杨博那老儿估计已经猜到部分了，虽然他没有什么证据，但皇帝醒了，他说不定会拿我们顶缸，把他自己摘出去啊！”
张璨将右手食指放入口中，轻轻咬着指甲，似乎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府外有人喊道：“殿下，宫里来人，说陛下醒了，急招您入宫！”
张璨闻言吓了一跳，没注意将指甲撕下一块，鲜血顿时渗出，他疼得眉头紧锁。
“我先去，就按商量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