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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华明将他的动作全部看在眼里，目光不动声色地朝他瞥了眼。
相比起三年前那场不愉快的见面，喻晋这次倒是淡定了，迎着冉华明的视线，他礼貌地先打了声招呼，
“叔叔好。”
对方是晚辈，且碍于这儿是学校，冉华明看向他，不太客气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问道，
“你也在这儿读书？”
这问题看着挺正常，但是谁不知道那年正好喻家出了事，最后他连高考都没参加上。
冉甜一听就知道他是冲着喻晋来的，想故意让他难堪，立刻就护短地出声打断他，
“爸！”
然而喻晋却攥着她的手，很轻地拉了一下，旋即勾唇淡笑着应道，
“没有，只是来看女朋友。”
他话说得斯斯文文，不卑不亢，饶是冉华明再一肚子火气，也没法冲他发出来。
冉华明默然片刻，又看向冉甜。他的声音听着平静，却隐隐似有压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离开北镇这么久，还是要选择他是吗？”
面对父亲不由分说的质问，冉甜心头一紧，小脸却倔强地仰着，不带半点儿犹豫，
“嗯。”
面对女儿这一声生硬的承认，冉华明绷紧了脸，随即气极反笑，
“难怪这几年给你的生活费都不要，原来是又背着我偷偷跟他搞在了一起？”
他似乎认定了两人背着他一直没断过这个事实，嗓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忽然就爆发了出来，
“你是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行？！”
阳光苍白地落在他们头顶，冉甜被刺得眼眶干涩，下颌也绷得紧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颤。
她面对着冉华明毫无道理的指责，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反而红着眼眶，看似挑衅地反问，
“对啊，这不是随了你吗？”
她妈刚走一年多，冉华明就二婚了。
如果他当初能稍微替自己正在念高中的女儿着想一分，晚几年迎娶二婚的妻子，她也不至于要被送去北镇，在哪儿遇到这个浑身是刺却唯独把所有温柔都捧给她的少年。
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喻晋一言不发地搂住她的肩头，将她往身后带了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在自己的身侧。
冉华明瞧着他们并肩站在一块儿，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生生拆散爱侣的恶人，脸色愈发冷沉了下来。
他不理解冉甜为什么会选择他。毕竟从小到大，在他的心目中，冉甜始终都是听话乖巧的乖乖女。
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追她的男生并不少，有些各方面的条件也不见得比不过喻家破产前。
所以冉华明实在费解，这么一个不学无术成日混吃等死的刺儿头，到底是耍了什么样的花招，居然这么多年还能让冉甜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他面色铁青，拧紧眉头难以理解地问道，
“你选谁不好非要选他？”
冉甜心脏被刺痛，不由得也蹙起眉，
“他哪里不好？”
他哪里好？
冉华明朝喻晋看了眼，这小子长得是高大帅气，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自从喻家出事后，他愈发看不上喻晋，语气也不掩嫌弃和嘲讽，格外直白地冷漠道，
“他爸滥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被银行列为失信人，谁知道会不会以后还要被人追上门讨债？！这样的家庭就是个火坑，也就你这个恋爱脑还要往里跳！”
一通数落刚说完，冷不丁听见一直沉默无言的人开了口，
“我爸死了。”
冉华明一愣，抬头看向他。
一束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锋利的五官线条模糊在光束中。
喻晋就这么不避不让地看着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自带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威慑力，
“债也还清了。”他迎着冉华明愕然的目光，再一次出声。
冉华明和冉甜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约而同怔愣住。
四周忽然安静，风声似乎也停止。
喻晋垂下头，忽而自嘲地扯了扯唇。
其实冉甜走后没多久，喻志国就出事了。
东躲西藏了一阵子，他被讨债的人找到，反反复复上门讨要钱。喻志国那段时间也颓废，经常把自己喝得烂醉。
后来有一天，高利贷得知他躲在北镇附近某个村子里的出租屋，带着棍棒上门去找他。
喝多了的喻志国慌慌张张地翻出窗户就要逃，结果一个不慎踩了空，从6楼摔下去，还没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他这一出事，讨要高利贷的人也不敢再上门来闹了。
喻小雪那会儿刚做完手术还躺在医院里，宋云芬心里记恨他拖累家庭哭着骂他死了拉倒。最后还是喻晋一个人去替他收尸办理了后事。
后事料理完，他在墓园里独身一人坐了很久，直到代驾平台进来了订单，他才不得不揉揉干涩的眼睛，起身继续去为生活奔波忙碌。
父子一场的缘分，在那一个漫长的下午里，终于隔着一座墓碑走到了尽头。
往事酸涩又沉重，如果不是冉华明今天忽然杀过来问起，那段时光几乎都要被他尘封入记忆深处了。
冉华明怔愣住，竟难得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不过半晌过后，还是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
“你爸几百万的债务，你花了三年就还清了？”
喻晋抬起眼眸，目光和他对视上。
面对着这个和他父亲年纪相仿的男人，他微微勾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瞧着比不笑还冷硬。
那年他爸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所有亲戚朋友都恨不得一夜和他家断个干净。
他19岁被迫扛起家庭重担，每天为了打3份工恨不得只睡3个小时。幸好后来TTE在网上看见他直播游戏的视频，立刻飞到北镇当场就要跟他签合约。
那时候的TTE还不是那么火，开价也并不高。
喻晋手头缺钱，对方报价20万签4个月，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唯独在训练地点这一块迟疑了很久。
TTE在江城，距离京大上千公里。
但是后来他又想，如果没有勇敢迈出这一步，恐怕以后他的生活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回想起当年，他无比庆幸他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不是TTE，他可能无法短短两年内一跃成名，从穷途末路的北镇走出来，风风光光地站到舞台上被她看见。
冬日的暖阳慢慢地爬上他们交握的双手。喻晋很轻地摩挲了下她白皙细嫩的手背，云淡风轻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顺便也存了点钱，留给未来老婆花。”
冉华明听见这个词，有一瞬间觉得很荒谬。
他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由这个臭小子说了算了？
冉华明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和戏谑，
“未来老婆？我同意了？”
喻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
在冉甜怔然的注视下，他目光淡然地掠过对面男人的脸，每一句话都说得直白又清晰，
“之前是我没能力，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不得不将她送回去。”
他用力握住冉甜的手，偏头看向她的目光里，是空前的坚定和执着，
“但是这次我不会放手了。”